那次見血的考驗過後,光弼做噩夢了,那個被他砍了兩刀才死的倒黴罪犯居然在他的夢裏出現了,那人不知疲倦地死了一次又一次,頑固地用他那殺豬般難聽的聲音折磨著光弼,像要追魂索命一般。
隻是砍了一個死刑犯就這樣心悸!從夢中驚醒過來,光弼隻覺頭痛得要命。更糟糕的是,他開始懷疑自己了:他真的能成為一位大將軍嗎?他適合做大將軍嗎?
以前,他隻看到大將軍威風赫赫風光無限的一麵,現在,他才知道,原來做大將軍還必須冷血!就像魔鬼一樣殘酷無情!光是這樣的想象就讓他害怕,而這卻是他將來必走的道路!他真的能堅持下去嗎?他的夢想似乎被一個死人給顛覆了。
第一次,光弼感覺到:夢想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夢想似乎近在咫尺,偏偏又是那麼可望而不可即,生活多麼矛盾啊,而他必須在這矛盾中尋找平衡。否則,他的存在將沒有任何價值!那是他不能容忍的。
生活容不得他懷疑,他的將軍夢做了那麼多年,幾乎從他懂事就開始了。他一直為著這個夢想奮鬥著,也樂在其中。無論前麵的路有多難走他也不能退卻。他是男子漢大丈夫,一定要有所作為要活得轟轟烈烈的,而不是可有可無的庸庸碌碌的混吃等死虛度一生。
幸運的是,光弼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做夢和思考,軍隊裏高強度的訓練經常把他累得一沾枕頭就睡死了。
軍中生活再累再緊張也還是有假放的。在一個假日,一家人坐著吃午飯的時候,光弼問父親,“爹,當你結束一條鮮活的生命的時候,當他的鮮血在麵前飛濺的時候,你有沒有什麼心理鬥爭?”
李楷洛若有所思地望著光弼,想了一想,說:“戰場是很殘酷的,你不能思考,也沒有機會思考。你隻是一個工具,你是一把刀、一支槍,是一個殺人的工具。”
光弼遲疑了一下,問道:“那我還算人嗎?當戰爭結束屍橫遍野的時候,當我走下戰場的時候,我又該如何做回一個平常的人?”
李楷洛歎了口氣,說:“戰爭是為了和平!你的殺戮為你的家人,為千千萬萬像你家人一樣的同胞贏得了平靜和安寧,你保護著他們的家園,保護他們不受敵人的侵犯和傷害。這是你的責任,因為你有那樣的能力。”
責任!光弼在心中默默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原來,做將軍雖然風光,但做將軍絕不是為了風光,而是要承擔一種責任——保家衛國。將軍本來就隻是一個平常人。
軍中生活雖然艱苦,卻也苦中有樂,光弼看著自己變得一天比一天強大,那種自豪感和成就感是千金不換的。他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成為一位傑出的將軍。
清晨,訓練的軍鼓聲響起,吃過早餐正在小憩的軍士們紛紛穿好甲衣,拿起武器,迅速往校場湧去。
光弼隨著洶湧的人潮跑到校場,校場上令旗招展,軍隊迅速集合。光弼個子最矮,照常站在隊伍的最前排。
薛嵩拿著明晃晃的耀眼的陌刀大踏步走了過來,他是陌刀的使用好手。陌刀是將作監新研製出來的一種武器。它雙麵開刃,刀刃極長,殺傷力也極強。因為軍中剛開始推廣陌刀的緣故,所以陌刀的訓練項目也最多。校場上的兵雖多,此刻卻相當安靜,薛嵩清嗓子的咳嗽聲清晰可聞。
薛嵩右手抓著陌刀將它豎在地上,然後開始他簡短的操練前的訓話,“這些天各位的表現都不錯,每天都在進步。今天,我給你們帶來一個好消息:節度使大人很榮幸的邀請到了朔方的一位大將軍前來訓練大家。”
“有請郭大將軍。”薛嵩微笑著帶頭鼓掌,道:“讓我們熱烈歡迎朔方來的郭大將軍吧!”
今天的教頭居然是來自遙遠的西北戰場上的將軍!光弼和其餘軍士們都跟著薛嵩熱烈鼓掌。
在眾人的掌聲中,一匹火紅的駿馬奔進校場,馬上的騎士白盔白甲,駿馬疾奔,幾乎腳不點地如騰雲駕霧一般,帶起的勁風卷著馬上騎士的披風,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猶如天神降臨一般英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