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儀確實沒有吃早餐,他心裏有事,睡眠淺,早晨窗外幾聲鳥鳴就把他驚醒了,當即火燒火燎般爬起床,胡亂洗漱一下就趕到李家來了。
子儀抓了一塊糕點慢慢嚼著,糕點看起來挺精美的,他卻有點食不知味。
光弼坐在他對麵,神情嚴肅、堅毅、冷竣,冰霜般的臉上看不出半絲喜怒哀樂。
光弼從身上摸出一樣物事來,那正是子儀送他的項鏈,隻是已經斷成幾截了,他沉默著把那斷了的項鏈放到子儀麵前。
現在的光弼對他沒有一丁點兒眷戀之情!子儀抓起斷了的項鏈,哀歎一聲,問道:“光弼,我們已經這麼陌生了嗎?”
光弼原本緊咬下唇,聞言歎息道:“或許,我從來就沒有了解過你。我所認識的郭子儀隻是我自己想象的,那人根本就不是你。要怪也隻能怪我太天真了,一廂情願的想象出一個完美無缺的人來欺騙自己。”
子儀搖了搖頭,沉思良久,慢慢的道:“雖然我對你隱瞞了一些事情,但你所看到的郭子儀絕對是真實的,我沒有戴著麵具,也沒有存心欺騙你。我喜歡你。其實,我一直就知道:在你心目中我是完美無缺的。但事實上我並沒有那麼完美,以前的我確實是個花花公子,我處處留情,甚至還以自己荒唐的生活而自豪。我以為我是天性薄情的,直到遇上你,我才發現,我不是薄情,而是一直沒有人能讓我動心,所以我沒心沒肺的玩弄別人的感情。奚族祭台之上的你讓我震憾,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美是那麼的驚心動魄。我對你一見癡心,我為你神魂顛倒。可是我又不知道該如何讓你接受並不完美的我,所以隻好選擇隱瞞。”
子儀又長歎口氣,抬手輕輕覆上光弼的手背,幽幽的道:“光弼,昨晚我讀完你的書信後,我不能相信我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雖然你什麼也沒有說,但我已料到你是打算跟我徹底決絕了。我一顆心幾乎涼透了。晚上輾轉反側一夜無法入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閉上眼,天就亮了。”
光弼告訴自己應該掙開子儀的手掌,可是手背上的溫暖又讓他留戀。
他垂下眼簾,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我們再也沒法回到以前了。子儀,你在朔方還有一個家,你家裏有夫人有兒子有女兒!我算什麼?我是你包養的外宅嗎?”
光弼自嘲的咧了一下嘴角,擠出來的笑容苦澀無比。“我連外宅都不如,一個永遠也見不得光的情人,隻能偷偷摸摸的送上門去給你玩弄。”
子儀聽得心都揪痛起來,他緊緊握住光弼的手,說話的聲音都沙啞了。“光弼,你怎麼能這樣想呢?我愛你啊,在我心裏,隻有你才是最重要的!”
“有多重要?”光弼居然笑了起來,“是啊,你隻有我一個男人,玩起來當然跟你家裏的那些夫人不一樣,很新鮮是吧?不過,感覺再新鮮也遲早有玩膩的那一天。”
光弼再也無法偽裝出陌生人般的冷漠,笑到後來,眼淚都流出來了,他卻顧不上擦拭。
“不是這樣的!光弼,不是這樣的啊。”子儀發現平日慣會甜言蜜語的自己突然變得笨嘴拙舌起來。
光弼殘酷地冷漠無情地傷害他自己,子儀卻不知道該如何撫慰他心底的創傷,隻能徒勞的宣誓:“光弼,我對你真的沒有半絲虛情假意。我愛你,如果我有半句謊言,就讓我死在戰場上無人收屍並且成為野狼和烏鴉的食物吧!”
“回去說給你的夫人們聽吧。”光弼冷笑道:“我從來不信這一套。發毒誓的人多了,也沒見過哪個應誓的。”
子儀不知如何是好了,他用左手拚命捶著頭,苦惱的道:“光弼,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能相信我呢?如果可以,我情願一劍把我的心剜出來給你瞧瞧到底是紅的還是黑的!”
“我不會再聽你那些混賬話了。”光弼掩住眼睛,將眼裏的淚水悄悄抹掉,哽咽道:“當初你就是用這些瘋瘋顛顛的完全不著調的話誘我哄我,把我哄得暈頭轉向的,我已經上過一次當,不能再上第二次當了。”
子儀急得要命,他甚至懷疑:如果他佩了寶劍,隻怕他真的會拔劍剜心給光弼瞧瞧吧?
子儀雙手抓住光弼的肩膀,道:“光弼,我確實是混賬。你恨我打我都沒關係,可是不要再折磨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