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使交接儀式一接束,光弼茫然走出衙門,光進急急追上他,問道:“哥,究竟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你會被王思禮替代掉?”
光弼仿佛沒聽到,自顧自的去牽了馬出來,翻身上馬。
光進抓住他的馬韁繩,焦急地追問他,“哥,你就這樣走了?我一直稀裏糊塗的。王思禮說他幫不了你是什麼意思?”
光弼低頭望了光進一眼,道:“現在,你還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好。”說著,光弼雙腿一夾馬肚,寶馬仰天長嘶一聲,載著他風一般地離開。
光弼信馬由韁奔了一程,腦子裏一直亂哄哄的,半天也沒法平靜下來。
他毫無目的地奔馳了許久,神智漸漸清明起來:他這是要去哪裏?回節度府麼?他回去能做什麼?十五天期限即將過去,悉諾羅雖然沒說他會做什麼,但他絕對不會善待一個敵將的家人,吐蕃人得不到他們所需要的財富,他們會不會拿母親等人泄憤?
光弼胡思亂想了半天,最後一咬牙,撥轉馬頭,飛快地往當初與馬重英見麵的那個郊外客棧奔去。他不能眼睜睜的等待吐蕃人屠戮他的家人,他一定要做點什麼。
光弼奔到那個客棧,訂了一個房間,吩咐掌櫃的:他來這裏等一個吐蕃朋友,如果有說話帶吐蕃腔調的客人來了,一定要告訴他。
天漸漸黑了下來,這是漫長的一夜,也是難熬的一夜。
光弼是睜著眼睛等天明的,眼看著晨暉一點一點的驅走黑暗,光弼慢騰騰的翻身起床。下床的時候,他竟有了頭重腳輕的感覺,身子也軟綿綿的。
光弼還未洗漱完畢,就有人來敲他的門了,光弼打開門,掌櫃的和馬重英站在門口。
光弼請馬重英進屋,兩人看著掌櫃的離開,馬重英問光弼,“你怎麼會住在這個客棧裏等我?決定好了沒有?”
光弼苦笑一聲,道:“我沒有那麼多財產提供給悉諾羅。”
“什麼?”馬重英變了臉色,威脅道:“你不關心你家人的死活了?”
“我怎麼可能不關心?”光弼歎了口氣,說:“你不明白,我已經成了河西節度府的棄子了。”
馬重英一愣,問道:“什麼意思?”
光弼道:“我已經不是積石軍使,節度府另派了王思禮來替代我。不在其位,不司其職。所以,就算我想給你們那些財產,也已經辦不到了。”
馬重英勃然變色,責問道:“那你還來見我幹什麼?想看你的家人如何人頭落地嗎?”
光弼渾身一震,努力冷靜下來,道:“我現在確實不具備挪動積石任何財產的權力,就算你們砍了我的家人,我也提供不了那麼多的財產。”
“如果你不介意當孤家寡人的話,”馬重英冷笑道:“那我們就隻有把你的家人都砍了。”
“不要。”光弼叫了起來,道:“我想跟你們商量個事情。”
馬重英哼了一聲,道:“拿不出我們索求的那些財物來,什麼都沒得商量。”
“現在的情況是:就算你們把我的家人砍了也得不到那筆財富。”光弼還在企圖說服馬重英,“我知道你們恨我,因為我把你們到嘴的肥肉給奪了。可我身為大唐將軍,不可能坐視你們打劫大唐老百姓的財物而不管。更不可能把老百姓的財產拿了送給你們。如果你們有什麼不滿,盡管衝我發泄好了,我願赤手空拳跟你到吐蕃去,要打要殺隨你們處置,隻求你們放過我的家人。”
馬重英嚴肅起來,道:“你的意思是:你願意給我做俘虜?”
光弼點了點頭,道:“有什麼怨恨,你們衝我來就好了,何必要濫殺無辜?”
“不會是耍我吧?”馬重英考慮了一下,道:“你能保證你在路上不搗亂?乖乖的跟我走?”
光弼肯定地說:“乖乖的跟你走。”
馬重英搓了搓手,還是有點不放心,“如果你敢在路上使絆子,暗地裏派人來對付我,你的家人絕對一個個死無全屍,你可想好了?”
光弼傲然道:“我的目的是以我自己換回家人的安全,既然已決心給你們當俘虜了,怎麼可能還會暗算你?”
馬重英道:“李光弼,我先提醒你:就算你做了我們的俘虜,你也不一定能救回你的家人。”
光弼頹然道:“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無論結果如何,我必須嚐試一次。如果不做任何努力,我的家人出事了,我會悔恨終生,就是死也沒臉見我父親。”
馬重英終於相信了光弼的誠意,他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道:“看不出你倒是至情至性的人啊。”
光弼跟著馬重英動身去了吐蕃,一路曉行夜宿,旅途辛苦就不必提了。
馬重英帶著光弼來到悉諾羅府上,悉諾羅看著光弼,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道:“李光弼,還記得當初我跟你說過什麼嗎?”
光弼平靜的道:“你說:我們還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