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弼最怕提到父親,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但他不能不在乎父親的感受。他本是父親的驕傲,突然間就變成了父親的傷痛。一夕間從天堂掉到地獄,這樣的失望有幾個人能承受呢?在父親生命的最後幾年,曾經引以為傲的兒子讓他失望無比,但失望越大,希望也越大,父親是帶著希望離開的。如果讓他看到今天的自己,發現自己的兒子墮落如斯,他該有多痛苦啊!
李夫人伸手搭上光弼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光弼,為你父親考慮,趕緊娶了雲天吧。再等得兩年,那丫頭也非嫁人不可了。”
隻有一條路才能讓父親安心,那就是早日娶妻生子。這是任務,是使命。對他來說,愛情已成奢望。光弼感覺,今生今世,他是不可能再愛上別人了。如果有來生,把這一切都遺忘了,或許他也可以去愛。
真要成家,雲天倒是最好的選擇,那姑娘也像他一樣傷痕累累,也像他一樣不敢奢望愛情。不,雲天應該是有奢望過的。光弼苦笑:雲天愛他啊。隻是,在她發現他和子儀那不能見光的畸戀之後,她還敢奢望他的愛嗎?
清晨,在井邊打水的雲天聽到有人敲門,她放下水桶,打開大門,隻見昨天闖來,最後把念秀抱走的女子就站在門口。
雲天一看到她就嫌惡得要命,下意識就想要關門,靜樂公主右手使勁抓住一扇門,哀求道:“好妹妹,你讓我進去一下吧,我想跟蕭家姐姐說兩句話。”
昨天聽鶯鶯姐說話那口氣,她和這女人似乎早就認識了?雲天打開門,沒好氣地說:“進來吧。”
靜樂公主走進院子,道:“好妹妹,你帶我去找蕭家姐姐,好嗎?”
雲天皺了皺眉,道:“我看得出鶯鶯姐也不喜歡你。”話雖如此,雲天還是帶著這個女人往鶯鶯屋裏而去。
鶯鶯正在梳妝,看到靜樂公主和雲天,她臉上的笑容馬上就不見了,歎道:“你還來幹什麼呢?”
“我是來看姐姐的。”靜樂公主走到鶯鶯麵前,誠懇地說:“以前我不知道姐姐就住在這裏,昨天才發現,可是昨天事多,一時間什麼也顧不上了。”
鶯鶯把手裏的梳子遞給靜樂公主,道:“原來你還念著我這個姐姐啊。”
靜樂公主接過梳子,輕輕梳理著鶯鶯的秀發,同時感慨地說:“姐姐的恩情,妹妹一直記著呢。”
“這個世界真小啊。”鶯鶯苦笑一聲,道:“兜兜轉轉,咱們又撞到一起了。靜樂,你怎麼嫁給郭子儀了呢?”
雲天腳下早已像生了根一般,這時索性一屁股坐到床榻上,雙手托腮,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麵前兩個人。
靜樂公主將自己回家後的遭遇告訴鶯鶯,鶯鶯歎了口氣,說:“也難為你了。不過,總算有個歸宿了。”
靜樂公主給鶯鶯盤好頭發,鶯鶯回頭看了看靜樂公主隆起的腹部,笑了起來,道:“恭喜你又要做母親了。”
靜樂公主也由衷地笑了起來,鶯鶯問她,“郭子儀對你還好吧?”
靜樂公主點了點頭,道:“他脾氣其實很好的,很溫柔。至於昨晚,他是凶了點兒,可我確實也有錯。”
這麼說來,靜樂公主倒也算好命了?鶯鶯想到自己孤兒寡母形單影隻的,不由羨慕起來,“靜樂,既然得遇良人,那就好好過日子吧。”
“姐姐放心,靜樂不是不惜福的人。”靜樂公主靠近鶯鶯,關心地問:“姐姐為什麼也到河西來了呢?是因為我的事情,所以可汗對你不好嗎?”
鶯鶯還沒來得及回答什麼,床上已傳來嬰兒不滿的哼哼唧唧之聲。靜樂公主這才發現屋子裏還存在著第四個人,她疑惑地望了過去,鶯鶯已飛快地撲到床前,輕輕抱起剛剛睡醒正準備鬧騰的寶寶。
靜樂公主疑惑地望著她,“這孩子是……?”
“我和可汗的孩子,念秀的親弟弟。”鶯鶯頓了一頓,道:“我給他取名叫念遠。”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靜樂公主更加震驚了,“他怎麼能讓姐姐帶著孩子背井離鄉?”
大概是被觸動傷心之事,鶯鶯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她伸手揉了一揉,哽咽道:“可汗也出事了……”
鶯鶯和靜樂公主互訴衷腸之後,所有的不滿和誤會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雲天也跟著唏噓不已。
鶯鶯和靜樂閑聊的時候,念遠一直在吃奶,大人聊得差不多了,他也吃飽了,漸漸又不安分起來。
靜樂公主朝他伸出雙手,哪料念遠正眼也不瞧她一下。靜樂公主頗感受傷,歎道:“念遠,你怎麼能跟你爹一樣嫌棄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