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弼心事滿腹神思恍惚,提著酒壺自斟自酌,不知不覺就連飲了三杯悶酒。
子儀歎了口氣,又為他斟滿一杯,沉默著,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光弼再次端起酒杯,才舉到麵前,子儀忽然伸手去搶他的酒杯。光弼哼了一聲,道:“怎麼?我喝酒也礙著你了?”
光弼話語裏滿是火藥味,子儀苦笑著,幽幽的道:“光弼,成個家吧。韶華易逝,你再拖下去,就真的老了。”
子儀的聲音溫柔若水,光弼忽然感覺委屈起來,不由自主的咬了咬下唇,半晌才道:“是不是我沒有家你就於心不安?你這是關心我還是同情我?”
“你還不了解我嗎?”
光弼放下酒杯,子儀身子前傾,右手握住他的手腕,動情地說:“其實你心裏明鏡似的,河西的那段日子,不僅僅是你刻骨銘心,於我也是一樣。”
光弼撇了撇嘴,眼裏泛起嘲弄之色。
“光弼,我喜歡你。就算我再薄情寡義,我的感情也不至於說放就放說忘就忘了。可是我沒想到我的愛會讓你那麼痛苦……”
光弼垂下眼簾,似乎在傾聽,又似乎心不在焉。
“光弼,我希望你能像平常人一樣,娶一個妻子,再生幾個大胖小子,你要有一個家才能快樂啊。”
光弼笑了起來,輕聲問道:“是不是我成了家,你就解脫了,不再感到負疚了?”
光弼神態變得輕鬆、隨意起來,子儀心裏更加難受,嘴裏卻也故作輕鬆道:“是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再次招惹你,可我害怕我才碰一碰你,你就又萬劫不複了。”
光弼發現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又快了起來,他佯裝滿不在乎地重新端起那杯酒,送到唇邊,他微微低頭,注視著杯裏金黃的酒液,艱難地問:“這麼說來,你對我的心,一直沒有變過?”
“從來沒有變過。”子儀肯定地說:“隻是我們生活在世俗當中,就要學著做一個凡人,你不能遺世獨立。”
一個似乎是瓷器的輕響聲傳來,子儀循聲望了過去。隻見光弼手裏的酒杯碎了,酒水淋淋漓漓的灑了他一身,破碎的瓷片刺入他掌中,血液被衝成了淡紅色,混在酒水中慢慢流淌著,他卻渾然不覺。
子儀愣愣地看著,他的心劇痛起來,仿佛瓷片刺入的不是光弼的手掌,而是他自己的心。
光弼隨著子儀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掌,他嘴角微微勾了起來,緩緩攤開手掌,送到子儀麵前。
子儀激動地抓住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將他手掌上的碎瓷片一一挑了出來,然後撩起自己的衣服裏子,“嘶拉”一聲扯下一片布,輕輕裹住光弼的傷掌。
光弼默默地看著,臉上波瀾不驚,心裏卻早已樂開了花。眼見子儀包紮完畢,他含笑問道:“今晚,你會回府嗎?”
子儀“嗯”了一聲,光弼又沉默了。子儀見他立即變得沒精打采起來,那表情就像一個找大人要糖吃卻被拒絕了的小孩。
平日嚴肅、老成的光弼居然會變得這麼可愛。子儀忒想捏捏他的鼻子,又勉強忍住了。他怕自己一個不經意的舉動就讓光弼又墮入深淵了。
光弼用那隻受傷的手掌將眼前飄啊飄的淺發往額上掠了掠,很小聲卻又很認真地問:“如果我有自己的家庭了,咱們還能像以前一樣纏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