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爾巴阡城堡4
“幾天前村裏的看林人和醫生,為了村民的利益試圖進去探個究竟,他倆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他倆怎麼啦?”弗朗茲問,語氣裏充滿譏諷的味道。
柯爾茲老爺詳細地敘述了尼克·戴克和帕塔克的遭遇。
“就是說,”弗朗茲說,“醫生想跨過溝時,他的腳被地牢牢地吸住了,導致他一步都邁不出去?”
“不但不能前進,連後退一步也不行。”哈默德補充說。
“醫生自己這麼感覺吧,”弗朗茲答道,“是強烈的恐懼通過神經達到腳趾,把他釘住了!”
“可能吧,”柯爾茲老爺答道,“但是尼克·戴克用手抓著吊橋的鐵鏈時,他遭到了可怕的電擊。”
“可怕的電擊。”
“十分可怕,”柯爾茲回答,“從那以後他一直臥床不起。”
“不會有生命危險吧?”弗朗茲問。
“沒有,萬幸。”
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柯爾茲老爺等著弗朗茲作出合理的解釋。
“我再重申一下,我剛才所聽到的一切沒有什麼是不能解釋的,我不排除有人住在城堡裏的可能——什麼人呢,我不清楚,但是,他們不是神、幽靈,而是把那兒當作世外桃源,想在那兒隱居的人——也有可能是土匪。”
“土匪!”柯爾茲老爺大聲說。
“很有可能,因為他們不想讓人發現,所以希望人們認為城堡有妖魔作怪。”
“那麼!”哈默德說,“你以為——”
“我以為你們村裏的人很迷信,於是住在城堡裏的人抓住這一弱點,製造幻覺不讓外麵的人靠近。”
這種解釋似乎有些道理,但維斯特人卻沒人願意接受這種觀點。弗朗茲看到他的觀點沒有得到認同,就又補充道:“要是你們不屑聽我所言,朋友們,你們可以繼續迷信喀爾巴阡城堡的神秘傳說。”
“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呀!”柯爾茲老爺答道。
“叫人不得不信——”哈默德說道。
“好啦,我真遺憾不能多待上一天,否則我和羅茲科就能夠去你們所說的大名鼎鼎的城堡看看,我向你們擔保,我們馬上就可以查出——”
“去查看城堡?”柯爾茲老爺大聲叫道。
“不必擔心,魔鬼也無法阻擋我們進去的。”
聽弗朗茲說得如斬釘截鐵、信心十足,村民們震驚不已,如此不恭地蔑視城堡裏的神靈,會不會又給村子帶來災難?難道神靈不會聽到在金瑪阡客棧說的這些大道理的話嗎?警告會不會第二次在此響起?
於是柯爾茲老爺向弗朗茲講述了當尼克決定進入喀爾巴阡城堡時他受到警告的情況。
弗朗茲隻是皺了皺眉,接著他站起來,說反正他沒有聽到過警告威嚇的聲音。聞聽此言,這幫人有的向門外走去,不想在一個狂妄的貴族說這種話的地方繼續停留了。
弗朗茲伸出手示意叫他們站住。
“很明顯,先生們,”他說,“我看得出維斯特村籠罩在恐怖的陰影之中。”
“這並不是沒有道理的,伯爵。”柯爾茲老爺答道。
“哦,有個直截了當的辦法可以阻止你們所說的喀爾巴阡城堡日益猖厥的勾當。後天我將到達卡爾斯堡,如果你們不反對的話,我可以通知鎮當局,他們就會派些警察來,我能保證這些訓練有素的人知道怎樣進入城堡,趕走那些拿你們開玩笑的人,或者逮捕那些土匪,那幫家夥可能正在預謀犯罪呢。”
沒有什麼比這個建議更妥當的了,可它卻不太合維斯特首腦們的口味,他們認為,不管是警察還是軍隊都戰勝不了這些刀槍不入的神靈鬼怪。
“還有一件事,”弗朗茲說,“我還不知道這個喀爾巴阡城堡如今或者當初屬於誰呢?”
“那也是個古老的家族,魯道夫男爵家族。”柯爾茲說。
“科茨家族!”弗朗茲驚叫道。
“正是。”
“就是那個魯道夫男爵的家族嗎?”
“是的,先生。”
“你們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嗎?”
“不知道,自從人們發覺他在城堡消失以來已有很多年了。”
弗朗茲臉色變得蒼白,語音沙啞,喃喃地重複道:
“魯道夫!”一位女歌唱家
弗朗茲伯爵的家族是羅馬尼亞最古老最有名望的家族之一,早在16世紀初在該國取得獨立前就已聲名顯赫。這個家族的名字一直與組成這些行省曆史的一切政治運動光榮地結合在一起。
弗朗茲生活的泰勒克莊園並不如喀爾巴阡城堡中隻剩三根枝杈的柏樹那般引人注目,這隻是克拉佳瓦普通的莊園——泰勒克莊園,現在它的最後繼承人就是這位年輕的弗朗茲伯爵。
弗朗茲在少年時從沒離開過父母及他的家園。他們經常周濟周圍的窮人,所以它的成員一直受到國民敬重。在莊園裏貴族們享受天倫之樂,一年頂多離開泰勒克莊園一兩次,到幾英裏外的克拉佳瓦鎮處理一些事情。
封閉式的生活阻礙了弗朗茲的成長,他在成年後時時感受到童年時代的環境對他的束縛。一個意大利老神父對他進行教育,而且神父知識有限,所以弗朗茲在科學、藝術、文學方麵知識甚少。他愛好運動、精力旺盛,但那時的樂趣隻限於捕殺獵物,一連幾天鑽進森林和草原上,手舞獵刀,撲向糜鹿和野豬等野獸。這使他逐漸鍛煉成一個勇敢堅毅而又體格健壯的人。
弗朗茲命運很不幸,15歲喪母,21歲喪父。父母的相繼離世使年輕的弗朗茲在短短幾年中接連遭受打擊,他悲痛萬分,現在他沒有了父母,沒有了老師,又沒有朋友,他感覺自己是那麼孤獨寂寞。
弗朗茲在克拉佳瓦莊園住了三年,他不想離它而去。他住在那兒與外界完全隔絕。隻是有時去一趟布卡裏斯特,而這也隻是短暫的離開,因為他每次總是急於返回自己的世界。
生活不可能永如這般,年輕健壯的弗朗茲要到外麵的世界去闖一闖,開闊一下眼界。
他下決心出走,當時隻有23歲左右,他不必擔心旅途上的盤纏。終於有一天他把莊園托付給老家人,自己則離開了克拉佳瓦,隻帶了羅茲科一人作隨從,這個羅馬尼亞退伍老兵到他家已經10年了,每次弗朗茲打獵都要帶著他,他不但勇敢、堅強,而且是個忠誠的仆人。
首先他想去歐洲遊曆一番,到各國首都和大城市轉一圈。他認為這樣可以學到好多少年時在克拉佳瓦沒有學到的東西。
弗朗茲首先想去意大利看看,因為他的啟蒙老師是意大利的,所以他通曉那兒的語言。這個國家非常有吸引力,它具有很多名勝,能夠激發詩人的靈感,讓詩人留下大量的詩歌。
他被強烈地迷住了,他在那裏一待就是四年。從威尼斯到佛羅倫薩,從羅馬到那不勒斯,他不停地往返於這些藝術之都。他始終難以割舍。法國、德國、西班牙、俄國、英國,這些國家等以後再說吧,等年齡大些,思想成熟了,再去遊曆那裏也不為遲,另外,意大利的偉大美妙隻有用年輕人的激情才能更好地品味它。
弗朗茲最後一次去那不勒斯時是27歲。他計劃隻待幾天再去西西裏。他在古老的特裏納克裏亞探訪了一番後,結束意大利之旅。他就可以返回他的克拉佳瓦城堡去休息一年。
一個意外的事件不僅改變了他的打算,甚至決定了他的一生,改變了他的人生曆程。
在意大利的幾年中,弗朗茲雖然在科學知識方麵限於天賦並無多大進展,但像瞎子重見天日一樣,他對美學產生了摯愛。麵對古老的藝術殿堂,他如癡如狂地陶醉在羅馬、那不勒斯和佛羅倫薩的畫廊裏,在傑出的繪畫作品前駐足不前。同時熱衷於歌劇院抒情作品,尤其欣賞偉大藝術家的演出。
這就是上次他待在那不勒斯一段時期情況;在文將要介紹的巧遇下,使得一縷柔情闖入了他的心扉。
絲蒂娜是聖卡羅劇院的一位著名歌劇演員,嗓音清亮、表演細膩,其藝術天份得到業內人士好評,但那時絲蒂娜並不想到國外發展,何況她隻唱意大利語歌劇,當時意大利歌劇藝術造詣都很深。在都靈的卡裏蘭劇院、米蘭的斯嘎拉劇院、威尼斯的法尼斯劇院、佛羅倫薩的阿爾非艾尼劇院、羅馬的阿波羅劇院、那不勒斯的聖卡羅劇院等處都在響著她的清純歌聲。她的成功沒有讓她遺憾於曾在歐洲其他劇院演出。
那時絲蒂娜25歲芳齡,顯得非常美麗,金發披肩,明眸善睞,五官勻稱,膚色嫩白,就是用普拉西特裏的刻刀也無法雕刻出更完美的身材。這個女人已被譽為藝術家——瑪麗布藍第二,對於她,繆塞(法國詩人、劇作家)或許會讚頌道:
“你的歌聲能帶走苦痛。”
這個詩人在他不朽的詩歌裏頌揚這種聲音:
“隻有發自心聲才能找到心靈。”
這個聲音便是絲蒂娜那妙不可言的甜美歌聲。
但盡管她唱出如何動情的歌聲,可她卻沒有過感情經曆,從未體驗過戀愛的甜蜜,她在表演時從未看過下麵如癡如醉觀賞她的觀眾,她隻為藝術而生,為藝術而投入情感。
自從第一眼看見絲蒂娜,弗朗茲就有了初戀般的激情。參觀過西西裏之後,他便再也不打算離開意大利了,決心留在那不勒斯直至演出季節結束,仿佛某種剪不斷的情絲把他與歌唱家拴在一起了。她的演出他每場必到,公眾的熱情使得她的藝術得到了真正認可。許多次,他都控製不住那瘋狂的迷戀,試圖進入她的房間,但是絲蒂娜把他無情地拒之門外,就像對待眾多狂熱的追星族那樣。
於是弗朗茲很快便陷入痛苦的單戀之中。他老是想見到她,心裏隻有這位傑出的歌唱家,活著隻是為了看著她、聽她唱歌,在這世界上,他不想有太多朋友,而這剛好與他的名望與身份不相稱。
這種單相思是如此猛烈,以致損害了他的健康。完全能夠想象,如果再出現一個情敵,他得忍受怎樣劇烈的妒忌的折磨,會遭受什麼樣的痛苦。可據他所知,不必有這種煩惱——甚至連那個外貌及人品能引起注意的可疑人物都不是。
那是弗朗茲上次遊玩那不勒斯時,有個年紀在50~55歲上下的人。很顯然這位不苟言笑的人盡量使自己生活在上流社會流行的世俗之外。人們對他的家庭、地位、過去一無所知。人們看見他時而在羅馬,時而在佛羅倫薩,隻要是絲蒂娜在那裏。其實,他隻有一種激情:傾聽這位享有聲譽的女藝術家歌唱,她當時在聲樂藝術中正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假如自從在那不勒斯的舞台上見到絲蒂娜以來,弗朗茲隻是為了她而生存的話,這個古怪的藝術愛好者過去的六年則隻是為了聽她的歌唱而活著。但並非她的人而是她的歌聲,那就像他呼吸的空氣一樣不可或缺。除了在舞台上,他從未渴望過見到她本人。他也從未登門拜訪過她或寫信給她,但每當絲蒂娜演出時,無論是在哪家劇院,總是有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穿一件綠色長外套,戴著一頂遮住臉的大沿帽,在劇院的售票口穿過。這個男人會迅速走到事先預訂好的私人包廂裏,整個演出過程中他始終保持著沉默。但等絲蒂娜唱完最後的一曲,他便悄悄走掉,其他歌唱家,無論男女都不能留住他——他甚至從沒聽其他人唱過歌。
如此古怪而熱衷的觀眾是誰呢?絲蒂娜無從打聽。由於她生性十分敏感,她真的開始害怕起這個古怪的家夥來——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確實存在。盡管他在包廂裏她看不見他,但她知道他在那兒,她感覺到他從傲慢地神情專注地望著她,他的光臨使她深感不安,以致於她幾乎聽不見觀眾歡迎她登台後雷鳴般的掌聲了。
如上所述,這個人從未接近過絲蒂娜。但如果他不奢望認識她——我們必須強調這一點——為什麼這位女演員的一切卻成了他關心的對象,而且就因為這個原因他收藏了偉大的畫家邁克爾·格雷戈裏奧為她作的最美的畫像:絲蒂娜充滿激情、高貴,是她所飾演的美麗人物的化身,畫像非常珍貴,非常值得她那富有的崇拜者為之付出巨資。
即使這個怪人在絲蒂娜演出的時候一直獨自待在他的包廂,即使他從不走出房間而隻去劇院,也不能證明他就生活在完全的孤獨之中,不,一個和他同樣古怪的同伴分享著他的生活。
這個人便是奧凡尼克。他是那種未出名的科學家之一,懷才不遇,他對這個世界感到煩透了。
奧凡尼克中等身材,很瘦弱,像患了肺結核似的,一副類似“骷髏”的蒼白臉色,特別是他的右眼上蒙著一塊黑色眼罩,他是在做一次物理或者化學實驗時失去右眼的;他鼻梁上架著一副搭配古怪的眼鏡,隻有左眼上有塊淡綠色的鏡片。他獨自散步時,指手劃腳的,好像他是和某個隻聽而從不回答的隱形人在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