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對於某些人來講,這卻是一個漫長的夜晚,很長很長。參與此事的人都會覺得這一夜是十分不容易,一波三折都不足以形容。
他們覺得長,是因為這一夜經曆的殺戮太多了,不管是玄衣也好,江湖人等也罷,雙方參與人數幾近五萬之眾。他們彼此撕殺與纏鬥,已然波及了京城四坊,雖有侵害一些百姓,但也都在可控之內。
然而在朝臣們看來這隻不過是皇家的一場鬧劇罷了,重臣也好,將門也罷,他們都是這麼認為的。因為他們明白,大商皇族自家的事情,與他們無關。
太陽剛剛升起之時,首相太傅府的某一處閣樓上。
張德臣瞧著東方的驕陽,又遠遠的瞧見已然被玄衣羈押著去往千裏寨的那一隊俘虜,輕輕笑了一下。然後從閣樓上翻了下去,向著相府深處,林惟忠休息的院子走去。
那院子裏的一處小書房之內,七十多歲的林惟忠剛剛在書貼上寫完“靜氣”兩個字時,便見張德臣哈的笑了一聲,推門而入道:“相爺,正如相爺所料,京中未亂,新武皇帝勝的很漂亮!”
他的言語有些激動,以至於完全不管禮數的闖進來。
林惟中不為所動,對這突如其來的破門並未有絲毫錯亂,筆鋒都沒有半分停頓,繼將“靜氣”二字的最後一筆寫完。
張德臣這才感覺到有些冒失,歉然的笑了笑。
林惟中止筆,看著這副字似乎覺得有些不滿意,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將那字貼放到一邊,接著就著下麵的那張宣紙繼續書寫。
一邊寫,一邊道:“意料之中罷了,德臣,奪位之爭,自大商立國到如今發生了很多次。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敗了,這都是皇家的事情,與外臣無關。若是外臣參與其中,最後的結果也不地過是粉身碎骨罷了,皇家的刀可是很利的。所以,你應該安穩一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是正理。”
張德臣躬身受教。
林惟中說到這裏,停筆,有些感慨的長歎了一聲:“皇家的刀,很利。但再利也不可能舞到官員頭上來,皇帝們喜歡鑄刀,每一柄刀份量都很沉,玄衣,也不過是眾多刀柄之一罷了,雖然有些犀利,但也僅此而已。”
“德臣啊,老夫明白你為何如此激動,當今新武至尊雖說是勝了,也打算為明遠公平反,但這平反會到哪一步,卻未可知。別說是新武至尊勝了,就算是郡王勝了他也必須為劉家人平反。但是,有關明遠公的學說,卻是不可能公之於眾的。”
“可是……”張德臣猶豫著說道:“可是,新武至尊似乎有些不一樣。”
“不可能的。”林惟中猶豫了一下,接著歎息道:“不可能的,至少三百年以內是不可能的,皇帝不可能將權力交出來的。明遠公……太過理想化。所以,德臣,別想了。”
這個睿智的老人是這樣說的,接著深深吸了口氣道:“不要再想這些了。說說別的吧,嗬嗬,倒是有一件事情可以圈點一下。李推之,果然人傑啊,他當年竟然以自己的死,將李三郎直接推了上去,想要讓自己這小兒子替他實現胸中抱負,倒是讓本相有些始料未及。”
“不過呢,李三郎起點太高,讓先帝景和覺得他若入朝,會有很大的麻煩,所以便將他打造成了一柄皇家的刀。這怕是李推之也沒有想到的。老夫早先還在擔心,李三郎會進入朝堂,成為另一個新起黨派的領軍人物。但是經此一戰之後,本相倒是放心不少。李三郎再不可能進入朝堂了。因為玄衣這柄刀太利。”
張德臣怔了一下,過了半晌才說道:“相爺或許想多了,推之公性情剛烈,擰拆不彎,從來都是行堂堂正正之事,又怎麼可能……”
“性情剛烈?擰折不彎?嗬嗬。”林惟中笑了笑,接著說道:“性情剛烈倒是真的,但是擰折不彎嘛,倒是有待商榷。若他真是擰折不彎的人物,又怎麼可能在西北那塊亂地上任節度使那麼多年?武林豪強,邊關大將,世家大族錯綜複雜,平常人絞在這裏麵隻怕會消骨斷魂,而李推之卻生生的將他們聯合在了一起,一至對外。這樣的手段,一個擰折不彎的人可辦不到。他的手段,可是厲害的很呐。以自己的死,讓先帝產生愧疚,從而可以為李三郎保駕護航,這也是應有之意。”
說到這裏,林惟中失笑的搖了搖頭,繼續書寫:“可惜啊,他這個小兒子還是太出色了,出色到會讓當今至尊忌憚非常,經此一戰之後,李三郎再不可能入主朝堂,李推之所有的期望便會落空。可惜,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