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毅康從昏迷中醒來之後不久,弘翊也從傷重之中緩過勁來。隻是因為他的傷勢本身就要比毅康的來得重,所以待到毅康都可以登門拜訪怡親王府了,他連出房間來走上幾步,都很是困難。
而今,正值秋末初冬。雖然北京城內還未飄雪,風中卻已經夾雜著幾分冰雪的味道。
毅康穿著厚重的褂衫,輕輕推開門,坐到弘翊身邊的時候,他便一個不小心將外麵的寒意也帶了進來。這樣的寒意讓蜷縮在床上的弘翊身子不由得一縮,卻始終沒有背過身來看他一眼。
“……快要到冬天了,你蓋這麼點,容易受風寒。”毅康看著毫無動靜的弘翊,並不認為他在沉睡,卻在說話的時候,刻意壓低了音量。
沒了阿博賽侍奉左右的弘翊的房間,被毅康近似自言自語的劃魚一襯托,顯得更加空曠。
“十三叔和十三嬸呢?他們去哪兒了?”毅康說了很多話,弘翊卻依舊無動於衷。直到毅康提到怡親王,弘翊的身子才突然變得僵硬起來。
“他們,上山清靜幾日。父親的病已經愈發的嚴重了,我回來之前,聖上已經準了他的長假,本來領旨的當天晚上,他便想告訴我了。卻沒想到,我竟然已經帶著軍機處豢養的那些頂級殺手前去江浙辦差事去了”,弘翊一邊說著,一邊慢悠悠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毅康靜靜地瞧著弘翊的一舉一動,平靜的眼裏,看不出一絲額外的情緒。
“你受傷了,他們還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毅康不相信地問他,因為這樣的事情,不像是怡親王夫婦能幹得出來的。
“是我醒來之後,讓他們不要管我的。”弘翊與毅康對視了一眼,眼中帶著幾分漠然。毅康明明坐在桌邊,他卻偏偏要自己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地摸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急匆匆地一飲而盡。
毅康坐在一旁看著弘翊略顯狼狽的模樣,並沒有阻止,“這樣好麼?他們不在怡親王府裏。這個地方,就更顯得空蕩了。”
“……你今日為什麼要來找我。來看我這個手下敗將有多狼狽麼”,弘翊自嘲的一笑,又是倒了一杯茶水喝了個幹淨,這才又道:“想說什麼,在下洗耳恭聽。”
“我來這兒,不是來看你多狼狽的。”毅康垂下眼裏,若有所思地看著桌上的空杯。突然伸出一隻手,輕輕地來回撫摸那圓潤的杯沿,“我隻不過是想來和你商量一下,後兩日我二人都要進內城麵聖,到時候咱們的說辭應該是什麼,現下就得想清楚了。”
“說辭?”弘翊聞言,詫異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嗬嗬,你倒是需要一些說辭。至於我,似乎沒多大必要。”
“你當然有必要想一下說辭。”毅康搖了搖頭,早就料到弘翊會如此不合作,對此,他也並不覺得意外,“不然,三十來個血滴子的死你好解釋,阿博賽的死你應該如何解釋呢?”
“他們都是被無雙會的餘孽、離錯宮的亂世妖女白夭夭所殺!”弘翊咬牙切齒,說著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都是通紅的。若不是因為毅康知曉內情,或許,他還真的會被他這副血海深仇的模樣給騙了去。
隻可惜,毅康什麼都知道。他不僅什麼都知道,還可悲地是這起事件的當事人之一。毅康瞧著弘翊青筋略微暴起的麵孔,隻覺得而今弘翊表現出來的神情太過真實,一點都不見得有半點虛假。
突然,他便張了口:“若是白夭夭所殺,你為何會如此愧疚呢?愛新覺羅弘翊,莫非你當真忘了在我把你打昏之前,你幹了些什麼好事兒麼?”
“赫那拉毅康,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毅康說得慢條斯理,可是弘翊已然沒有那麼好的脾氣。他隻覺得而今毅康的好脾氣就好像是一尊石磨,在一點一點地碾磨著他已經瀕臨崩潰的內心,“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我不想要你怎麼樣”,毅康冷冷地瞧著他,眼中沒有一絲溫度,“若我真想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我大可以在你走火入魔之後把你擊斃當場。反正,按照你先前那一套說辭,我本身就是個受害者,而你身上也沾滿了血滴子和阿博賽的鮮血,到時候……我隻需要帶著你的死訊回來,痛哭流涕地在金鑾殿上半真半假地把事實說上一遍,你覺得,皇上是信你,還是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