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麵麵相覷，皆是寂靜無聲。
連最尊貴的皇帝，亦是沉默的。那年邁的麵容上，雙鬢發白，再好的禦醫，再珍貴的藥材也沒有能夠阻止歲月在他的麵容上留下痕跡。
他看著眼前呆若木雞的太子妃，心裏是重重地歎了口氣。
杜痕遠側過臉去，不忍心看傾月的目光。他知道，現在的她的心情，就如當初他眼睜睜地看著母後在自己麵前死去一般。
眼淚控製不住，大滴大滴地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她想要咬牙拚命忍住哭泣，然而卻是忍不住。
她——
她又害死了一個人。
父親因她而死，如今——
小棋……
她視若親妹妹一般的小棋，也因為她，死了。
她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有侍女要去扶，卻被皇帝阻止了。
她手腳並用，一點一點爬到小棋的屍體邊上。焦黑的屍體還散發著滾燙的熱氣，一股讓人難以忍受的刺鼻的焦味迎麵撲來，傾月的胃裏一陣翻騰。
她強忍住那股難以忍受的嘔吐感。
她呆呆地看著小棋的屍體。
血肉模糊。
早上小棋穿的那件翠綠色的流蘇裙的布料，被燒的焦黑，緊緊粘在血肉之間。頭發已經被燒光了，隻有耳垂上那一對金耳墜子，還閃爍如常。
馮霜月，你一定要逼我到如此嗎？
皇後忽然開口：“皇上，今日之事，依臣妾看來必定是有人蓄意謀害太子妃，皇上應當下旨徹查，揪出凶手嚴懲不貸！”
皇帝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唔”了一聲。
那眸光裏，有了二十年來她第一次琢磨不透的東西。
皇後的心裏猛然一顫。
然而來不及多想，便將心底盤算好的話說了出來：“皇上，此事不如就交給太子罷。”
太子的表情有一絲波動，抬頭便對上皇後的目光，他會意，趁著皇帝沒有開口以前，上前恭敬道：“兒臣一定會找出凶手，給太子妃一個公道。”
皇帝的輕輕點頭。
他轉身，由內侍許常德扶了手。許常德會意：“聖上擺駕回華音殿……”
內侍特有的尖細的嗓音，又一次劃破寂靜的夜空。宮人大臣悉數恭敬行禮，恭送皇帝。杜痕遠亦微微躬身，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隻看到皇帝遠處的背影。
蒼老的，無力的背影。
或許，真的是老了吧。
當初那個為了寵妃，將結發妻子冷落在一邊不管不顧的帝王，當初那個，對自己寵妃殺害結發妻子的行為，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帝王，終於是老了吧。
老了，才對那些可怕的手段開始有了恐懼。
老了，卻也已經無力去反對什麼，控製什麼，隻能任由她在排除異己的路上，一步一步走得驚天動地。
杜痕遠的心底浮現一絲冷笑。
“父皇，如今你的心底，是不是想起母後了。是不是想起，當年那個端莊賢淑，與世無爭隻為求你的一句感謝，隻為求大淩朝國泰民安的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