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簡單而重複地過著,孟汝曦幾乎就要忘記她還等著滕旭堯的消息。那女大夫也不曾再出現,似乎洛陽從不曾有過這麼個大夫一般。
細細的針尖,穿過麵前的錦緞。她又開始做起了一年多前的事了,自那日與孟夫人許了承諾後,方孟兩家的長輩可是無比歡愉;她的生辰在三月,待算了良辰吉日,方璃堂重新下聘後,日子已至夏末,離她及笄已不足一年。
按俗,新娘的的所有東西都要自己親手做。當年做好的,都給絞碎了,如今隻得重新做起。枕罩一對,被單一套,嫁衣、蓋頭、新房的種種,原先還有孟夫人幫襯,如今隻得自己做,還有給婆家人的鞋子荷包,都不能假手於人,爹娘也是滿心期待,全心地相信隻有她自己動手才能維持婚姻的幸福,不過孟汝曦還是偷偷地拉上了水袖幫她。這麼辛苦的事,她才不會真的傻得自個兒做,期間她可沒有當初欣喜的心情,唯有疲倦與煩躁。
除了忙這些,她還得學著怎麼看賬記賬,畢竟方家是經商的,即便她不需要自己當賬房,卻也必須能看懂賬本,明白賬麵的進出,才不會被下人蒙蔽。而洛陽城最好的繡娘與師傅,也都紛紛上府為她量體裁衣,她比一年前高了許多,四季衣裳都得重新備出來。這一量就是半天,還得將四季的料子一一湊過來,一個一個地挑揀顏色與材料,看得孟汝曦眼花繚亂,還有各種首飾耳飾,各種花樣的冊子疊得高高地,還有腰帶,鞋子,襪子,內衫,都要一一量過來,一天下來,孟汝曦隻覺得頭昏眼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刺繡了。
這日,孟汝曦又是累了一天,靠在窗邊,看著水袖在那一針一線地繡著,自個兒卻是一點精力都沒有。雖是夏末,但這空氣卻還是顯得悶熱,搖著手中的扇子,便不自覺地打起了瞌睡。
直待感覺到一絲涼風在耳旁吹過,孟汝曦才漸漸迷糊地醒了過來,眼前為她扇風的人,不是水袖,卻是滕旭堯。
“我讓水袖先去休息了……恭喜你,幾個月不見,卻是要嫁人了。”滕旭堯隻是看著孟汝曦,淡淡地說道。
孟汝曦看著滕旭堯,一時間竟是說不出什麼話來,眼前的這個男子,似乎又高了些,壯了些,臉部的棱角也是愈加分明,唇角間也有些許絨毛,每一次見到他,他似乎都會變得不一樣一些。
“你明知道,不是我樂意的。”孟汝曦看著滕旭堯,竟覺得有些委屈。
“我今日在外等了一天,到現在才能潛進屋裏……那邊屋裏的東西,都是給你準備的?”似乎並沒有發現孟汝曦的委屈,滕旭堯隻是坐上了窗沿,看了看隔壁屋。那裏,都是孟家這些日子為孟汝曦備下的嫁妝。
“嗯,都是。”
“其實你的家人,卻是當真疼你的,我這些年卻也是看過許多女子成親,許多富貴人家嫁女兒,也不曾像你這樣大手筆。”滕旭堯的眼中不知閃耀著什麼,心不在焉地讚著她的家人。
“這話,卻是不錯。”孟汝曦點頭,“無論如何,爹娘和哥哥嫂嫂待我,確實是好。女兒本就是賠錢不是?嬌養了我十四年,卻是白送給了人家,怕我受了委屈,還要給上厚厚的一筆嫁妝,即便夫家聘禮豐厚,卻依舊不及幾十年的生養,什麼都沒為他們做過……”
“於是,你便以嫁給方璃堂以於報答?”滕旭堯依舊看著別處。
“人都是這樣不是麼?”孟汝曦握緊了手,高高地抬起頭看著滕旭堯,“一代一代都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不是唯獨我……養育之恩已是無以回報,又如何能以此事讓父母為我憂愁不已?我娘的身子已經不行了,我如何能再讓她煩憂?”
回答孟汝曦的,是許久的寧靜,卻讓孟汝曦不禁打了個哆嗦,仿佛這夏末竟已是透著一絲涼意。
“婚期,可定了?”也不知靜了多久,滕旭堯才緩緩地開口。
孟汝曦低下頭,輕聲說道:“定了,明年春天,我及笄之日。”
“春天挺好。”滕旭堯已經看著天空,“若是夏天出嫁,悶在轎子裏,不透氣又沒水喝,肯定憋得你暈過去。春天不冷不熱,正合適,算起來也沒多少日子了,東西可都備齊了?”
“不正趕著麼?應該差不多了。”滕旭堯的話,讓孟汝曦心中空蕩蕩的,仿佛他一點都不在意她就要嫁作他人做妻子了,也不明白,或許這一生便再也不能相見了。
兩人都不再說話,久得孟汝曦幾乎想要滕旭堯早些走吧,倘若沒有話再告訴她,何必再這樣,靠得如此的近,心卻不知離得多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