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明玉雙眉不由地打結。這個時候傳召她進宮,難道真的是請她欣賞什麼桃花嗎?
呸——
口中吐出葡萄殘漬,夙明玉忽然問道:“王爺人呢?”
“上朝還沒回來呢,王妃。”小竹雖然內心困惑著,但還是快速回了夙明玉。
“知道了。”夙明玉看不出什麼表情來,她順手摘了一顆葡萄扔進了荷花池中。
撲通——
音色單調而突兀。
小竹看著王妃的樣子怪怪的,不由地,眼底流露出擔憂來。
“明玉——”
白輕舞看著神色沉寂的夙明玉,那感覺很飄渺,飄渺得令人心顫,那種讓人抓不住的惶然,讓白輕舞忍不住輕喚出聲,想要將夙明玉的思緒拉回來。
夙明玉嘴角浮動一抹苦澀。
“我沒事。小竹,回了盧公公,就說我換套衣衫,馬上就跟他進宮。”
淡淡的嗓音,散在風中。
“是,王妃,小竹這就去。”小竹前腳走了,夙明玉後腳站了起來。
當她站起來的時候,她的背影挺直而堅定。
轉身側頭,陽光斜照在她如玉的臉龐上,雖和煦,但不夠暖意,像是泛黃的老照片一樣,動人而感傷。
“淡淡,那個人就是八太子吧。”
低低的呢喃,幾乎聽不清楚,卻如刺一樣,字字落在白輕舞蒼白的麵容上。
“明玉——”她輕喚著,夙明玉的背影卻已經在清風亭外了。
托轟動效應的福氣,夙明玉第一次有機會欣賞皇宮巍峨崇樓的恢宏氣勢。
曲曲長廊的碧玉妝成,以及庭燎燒空,香屑布地,金窗玉檻。說不盡簾卷蝦須,毯鋪魚獺,鼎飄麝腦之香,屏列雉尾之扇,極具奢華之相。
跟著盧公公,她亦趨亦步,小心謹慎地觀察四周。
轉過一道小斜坡,穿花度柳,撫石依泉,過了荼蘼架,越牡丹亭,度芍藥圃,入薔薇院,出芭蕉塢,盤旋曲折,終到了一座富麗堂皇的正殿前。
“乾寧宮”三個字,掛在殿門前,頗有仰視的感覺。
然這樣輝煌的殿宇,卻是熬進美人一生的金籠,寵幸點的,還能雨露沾恩,得了幾分慰老;不寵幸的,便是帶著一生落寞孤寂的煎熬,慢慢地老死在這座深宮別院中。
然就算是這樣,依舊有環肥燕瘦各樣的美人,掙破腦袋,踏著鮮血也要擠進這個殿宇中。
踩在那碧綠鑿花的大理石台階上,夙明玉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感傷。
“寧王妃,你在這裏等一下,咱家進去向皇後娘娘通報一聲。”
盧公公尖鴨一樣的刺耳嗓音響起。
夙明玉忍不住鼻子皺了皺,她有禮地水袖一滑,目送盧公公踏進乾寧宮的偏門。
大概等候了不到一盞茶水的功夫,盧公公麵帶微笑地走出來。
“寧王妃,皇後娘娘請王妃進去呢。”
盧公公在前頭領著路,夙明玉小心地在後頭跟著。
這在皇宮裏,夙明玉自然不敢放肆,每走一步,那個都是小心翼翼的。
穿過金彩珠光鋪麵的外廊,跨過三道水晶珠簾鑲綴的銅門,夙明玉來到一個四麵牆壁玲瓏剔透,錦籠紗罩的房間。
但見內室鋪設雅致而空闊。
當地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
那一邊設著鬥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粉嫩簇團的豔麗桃花,西牆上當中掛著一大幅水墨江南風景圖,一副飄逸的柳體字對聯,分在兩側。
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設著大鼎,香煙嫋嫋,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觀窯的大盤,盤內盛著各色透亮的琉璃珠子,熠熠閃閃。
傳聞天後跟皇上乃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皇上年少時上戰場的時候,那天後也是陪伴在側,破有幾分巾幗不須眉的豪氣。
眼下看這房間布置,少了閨中女兒家的柔然,卻有一股男兒個性的灑脫,倒真的跟傳聞掛上勾了。
夙明玉在房間內打量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身後的目光太過灼熱。
倏然轉身,她的視線中,一張完美的俊臉,如鑿刀深刻過的五官,讓人驚歎愛慕,雖然他鬢角染上灰白之色,但無損他卓然的風姿。
此時,他燃著激動的黑色瞳仁死死地盯著她,入鬢的濃眉高高地揚起,他顫顫地走向她,目光中,帶著不可置信的幻覺一樣,朝她伸出手來。
“你是,你是——”
他語不成聲,那溫柔的眼神,令夙明玉渾身一震。
忽地,她瞥到身後一襲華麗的身姿,快速收斂眼中的驚色,盈盈一禮。
“兒媳拜見母後。”
同八太子一樣的丹鳳眼,犀利而深邃,令人猜不透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