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蕖被他這一聲低歎驚醒,忽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盡是驚恐。
她醒了,可阿七他們卻再也醒不來了。
明明該死的人是她!
她果真是妖女沒錯!但凡是她身邊的人,總會因她而死!所以她現在又在做什麼?又要拉墨玊到這場硝煙中嗎?
如今她對墨玊的貪念已越來越不可自拔,她貪念他的溫暖、貪念他的氣息、貪念他的懷抱,甚至越多!而這些貪念隻會讓她越陷越深,也會讓墨玊離死亡越近!
難道自己吸取到教訓還不夠?非要毀了墨玊才罷休?
不!不可以!
她渾身一顫,依舊不敢想象世上沒有墨玊的情景,在她心中,他就是雲巔日月、山澗清泉、懸邊寒梅!他是那樣的美好,怎可以因她而消逝?
她腦中掙紮著的,全是師父和蘇三娘的話,她不能僥幸!不能沉淪!不能讓這些悲劇再發生!
“月蕖?”發現她的異樣,墨玊又輕喚了她一聲,她眼中的驚恐讓他心中滿是疼惜,抬手覆在她眸上,柔聲道:“不要害怕,我來了……”
月蕖卻如驚弓之鳥一般,明明是溫涼的觸摸,卻仿佛被灼燙了一下,下意識將墨玊的手打開,也同時推開了他,將一切溫暖拒絕於千裏之外。
對!她該離開,離開所有能見到他的地方!
她捂著雙耳,向後一退再退,獨自縮在冰冷的角落裏。
“月蕖,”墨玊看著她眼中的受傷和疏離,她的心思他何嚐不知道,“你在害怕麼?害怕我和他們一樣,也會死?”
月蕖不語,身子依舊顫抖著,抱臂想要攝取一絲暖意,卻隻覺得越來越冰冷,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可她此刻隻想要墨玊遠離自己,越遠越好!
“月蕖,我不會讓自己死,真正讓我生不如死的,是知道你身陷困境備受折磨,卻不知道你身在何處。”墨玊靜坐在床沿邊看她,沒有逼迫她回到自己懷中,有些話,他想說與她聽。
“月蕖,我這一生到如今,甚少會害怕,印象中唯一一次恐懼,是在父親臨死前,父親在我心中一直是屹立如山,我從未想過強大的父親也會有倒下去的一天,可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離死亡也愈來愈近,那段時日,我每日所做的,就是將自己關起來,研究如何可以治好他,縱使我會些醫術,我將所有的醫書都翻遍了,卻也乏力無天,無法留住他,他終久還是去了,我這輩子最痛恨自己的便是,被人稱為神醫,卻連自己的父親都救不了,眼睜睜看著他死去。”
月蕖平複了自己的情緒,遠遠地看著他,想要伸手拂去他眼中的悲傷,卻又不敢靠近。
他依舊道:“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這種恐懼,畢竟,父親之後,能讓我如此的應再無一人。”他說到此處,再抬頭看著她,深邃的眸中,亦是迷蒙。
“可這幾日,我仿佛又嚐到了父親即將離去的那種無力感,我知道你被人劫持,知道你沒有反抗之力,知道你逃脫魔掌卻又落入一群殘忍的山賊手裏,我手裏一直有你的消息,卻每次都慢了那麼一步,我終日害怕,害怕你會撐不到我來,害怕那些人會將你……”
他想起他曾在夜燈下一卷一卷看著關於那些山賊的記錄,上麵記錄著他們如何將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摧殘,斷手殘肢尚算常態,他們有更殘忍的手段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單那人熊,便已讓他心底涼透,那時,他常常有殺人的欲望,可在燕雲天他們麵前,他隻能故作鎮定從容,沒有人知道,那張他留給她的信紙,已被他看得破舊發毛!
枉他有強大的情報勢力又如何?他若晚一步……
“直至昨日到了長林寨,我都在想,隻要你還在,無論你變成何樣,都已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恩惠,而就在今日,你終於安然躺在我懷裏,就算你曾受過諸多折磨,就算你奄奄一息,我也終於釋然,幸好你還在,幸好你沒有讓我再一次痛恨自己一生。”
月蕖有些動容地看著他,她怎會不知那種折磨,正如她不怕死,卻怕再也見不到他。
“月蕖,你要相信我,我既然可以找到你,就一定會保護好自己。”他從未如此向一個姑娘剖心解意,從來都是他淡定從容地看著世間百態,可對於她的失與得,他竟毫無把握。
兩人正沉默相對時,卻忽聽一聲啼哭劃破夜空,繼而如貓兒嗚咽一般,續續不斷。
月蕖聽著這熟悉的孩啼哭有些驚愕,抬頭看向外間,再收回目光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