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牆外頭的人總想知道宮牆裏頭的人每天在做什麼。
皇帝大約就是一言九鼎,三宮六院享盡天下絕色的好命男子;
後妃大約就是華服美髻,花園寢殿中撫琴作畫的美麗女子;
太監大約就是聲蚊細呐,躬身垂首在前兩者偶食人間煙火時伺候的妥貼穩當的不男不女者。
雖然世人對皇帝和後妃的認知有待商榷,但是對太監的揣度大抵還是正確的。宮中每一個位置都有它的責任擔當,人人盡好份內之責,這個冗大的機構方能運轉有序。作司記如是,作皇帝亦如是。當然,就連做太監也要有做太監的操守。
世人所以為的躬身垂首侍候之人,恰恰可以是宮中一切風吹草動的來源。在南書房月餘,方明白忠不忠心不可察,然而最重要的便是要管得住一張嘴,在哪兒聽見在哪兒看見的仍留在原處,半點踏不出殿去,方能侍奉君側。就這一條,恐怕沒有人比皇上身邊的吳謙公公作得妥當。
吳公公略微發福的身軀,總是靜靜的立在皇帝身側,從不多言,卻行止間得當,從不落下詬病口實。若不是在南書房當值,恐怕真的看不到這位皇上身邊的鐵麵公公還有特殊的一麵。那便是…
“裴莫彤,你來評評,我和劉公公的鬢角那個修得好。”耳邊傳來吳公公尖細的詢問,我隻好放下手中疾書的筆,抬起頭來,無奈望著麵前這一藍一綠兩人。又來了,不出兩天必有一出的考題。眼見躲不了,便以手支頤,好好打量。
“今天麼,是劉公公的好些。”我尋思前日是判了吳公公的茶葉更為醇香,如今要說劉公公方能顯得公平。隻是,從來都是些芝麻綠豆小事,這兩人到是樂此不疲。記得剛來南書房時,他們對我頗為客氣,隻是一來二往發現我隨意不拘卻從不妄言的性子,漸漸也就廝混熟了。隻是這過於熟了,也有它的壞處,比如這隔一日一出的審美戲。
“裴丫頭,你今日什麼眼光,你瞧我這鬢鵝,紋絲不亂,皆為一向,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你再看他的,亂七八糟毫無章法,怎麼能是他的好些。”劉公公正得了肯定洋洋得意,一旁的吳公公就忍不住不服起來。
劉公公也不氣,隻是笑著對我的意見表示肯定:“你前日還說裴丫頭一向公平正義,斷的最準不過,前日我將信將疑,今日覺得你果然評價的對。”說罷,還以手撫撫額角。
我極為無奈的笑笑,隻討饒:“兩位今天放過我吧,昨日皇上在南書房議事一天,你們看著草記都堆成山了,我再抄不完,今天又不能歇息。”
劉公公得了勝利,自然願意,便扯著吳公公往偏廳走去:“走吧走吧,這丫頭今兒要再謄不完,估計又要耽誤吃飯。”吳公公這才極不情願的隨他走去。
劉福公公是南書房的主管太監,與皇上身邊的吳公公是一對歡喜冤家。說冤家,這兩人私下到一塊就沒有不拌嘴攀比的時候;說歡喜,又是這兩人實在交好,拌嘴之後仍不忘照拂對方,好吃好用皆互相分享。這是,這在南書房裏不是秘密的秘密,南書房外卻鮮有人知。宮中情誼罕有,便更覺珍貴,連我也對他們喜愛三分。
中秋將至,宮廷內外都忙碌了起來。一邊是皇帝要遵從祖製在中秋之前去天壇祭天,以祈來年風調雨順,秋收豐實;一邊是宮內的中秋家宴也要操辦的浩大妥貼,以呈皇家一派祥和。是以近來宮中最忙碌的當屬父親這個禮部尚書了。
“啟稟皇上,祭天事宜臣已照以往慣例安排妥當。行程三天,鑾駕已備妥,禮器也已如數置辦。”父親躬身等皇上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