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宮的人沉默聽著,良久,天煞國皇帝似乎在輕聲歎息,道,“朕小時候,似乎聽過這歌。”

他語氣裏有些遙遠的回憶和悵然,慢慢道,“皇太後去得早,不過依稀記得很喜歡恭靜太妃,據說常有往來,朕六歲時,在她膝上聽過這歌。”

眾人更加沉默,戰北恒似乎在咳嗽。

恭靜太妃卻突然不唱了,半晌結結巴巴道,“……不該唱給你聽。”

戰南成“哦?”了一聲。

恭靜太妃大聲道,“你要殺他——你殺他——”

這一刻她居然思路清晰,語言毫無滯礙,甚至知道戰南成要做什麼,全然不像個瘋子,她錚錚對天煞皇朝的皇帝大聲指控:你要殺你弟弟!

戰北野震了震,滿宮的人更加鴉雀無聲。

“朕要殺他又如何?”戰南成默然良久,竟然爽爽快快認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他不稀罕你!”太妃把‘酣’字聽錯,更加激動的為兒子辯護。

戰南成似乎笑了笑,大約是覺得自己和一個瘋了的女子對話實在有些無稽,冷冷道,“鬧了這半夜也該夠了,點了太妃穴道送她回寢殿,其餘人各守各位。”又對戰北恒道,“恒弟,隨朕去禦書房。”

“是。”

步聲橐橐而去,隨之離去的還有一大批侍衛,前方巡查的侍衛也向這麵宮牆過來,孟扶搖和戰北野遊向另一麵牆,繼續躲在陰影裏。

遠遠的,孟扶搖看了出來的皇帝王爺一眼,計算了下距離和他身邊人數,覺得要想從這裏衝過去挾持那兩個,實在也不大可能,隻好放棄。

又等了一陣,等到人最困倦最鬆懈的深夜時分,兩人正打算悄悄掩進去,忽聽見裏麵的開門關門聲,有人走近這麵牆,懶懶的倚上牆根,打了個大大的嗬欠,道,“一連這麼多天,經常整夜整夜的沒得好睡,累死人。”

另一人道,“我算過時間了,現在烈王根本不可能出現在磐都,插了翅膀也飛不過來,何必讓我們從現在開始就日夜守衛?”

先前一人道,“我還聽說,烈王死在長瀚山了呢。”

“真的?”發問的似乎是三個人,兩個驚喜,一個失落。

“數萬精兵圍剿,他被逼入死亡之林,你們知道的,那地方從來沒人能活著出來。”

一陣沉默,半晌一人低低道,“可惜了烈王一世英雄……”

“存誌!小心你的話!”立即有人喝斥他,“那是陛下親令圍殺的逆賊!”

那人默然,半晌憤然道,“老孫你這話說得出口,三年前你家崽子出天花,有個名醫能治可是你出不起銀子,借遍親戚還差大半,眼看你家崽子就要送命,不是回京述職的王爺無意中得知慷慨解囊,你家崽子墳頭上的草都有尺高了!”

那個老孫嗆了一下,不說話了,那叫存誌的男子哼了一聲,站起身來,道,“我去方便。”

他走了幾步,拐到宮後茅廁,剛解開褲子,眼前黑影一閃,他惶然抬頭,看進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眸。

眼眸的主人很和善的對他笑,順手替他拉上因驚嚇未及扣好的褲子,悄悄道,“噓——”

這夜半跑進男廁所替人家拉褲子的,自然是孟扶搖。

那叫存誌的男子張嘴要叫,孟扶搖手掌一豎,那男子頓時覺得氣息一窒,連口也開不了,他驚駭的瞪著孟扶搖,不知道她要下什麼殺手。

孟扶搖身後,卻緩緩轉過一個黑影來。

那男子眼神頓時一陣變化,先是驚訝隨即歡喜隨即又生出驚恐來,孟扶搖盯著他神情,道,“存誌兄,你剛才的話我們聽見了,多謝你仗義,烈王殿下來做什麼,我想你很清楚,你可願幫我們一把?”

那男子猶疑著,低低道,“王爺尚在,真是令小人歡喜……隻是小人勸王爺,娘娘是救不走的,這宮裏宮外,出了這茅廁,步步都有機關,步步都有陷阱,就算拚了小人的命,也沒法幫您救出娘娘來。”

“我隻想先見她一麵。”戰北野低聲道,“我要她看見我安好。”

那男子沉吟不語,孟扶搖突然道,“這男廁相鄰還有個女廁是不?”

“是,”那男子道,“看守的人多了,便造了這兩座茅廁,相距很近,後窗相對。”

“讓娘娘來這女廁,他們母子不就可以見一麵了?”

“不成。”那男子答,“娘娘的身份,斷不可能出來使用這種簡易茅廁。”

“李代桃僵嘛,”孟扶搖笑,嘰嘰咕咕和那男子說了幾句,那男子想了想,點了點頭,戰北野卻立即道,“扶搖你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