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個時空,關於梅花的約定,從此長痛於她心,那許多輾轉難眠的夜裏她無數次目光炯炯的坐起來,想,母親是不是還在等她?等那朵永遠不會由她親手插上的梅花?而一直沒有等到她的母親,又會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在那些弦月微光的夜裏細數離人的歸期?

就是那年夏,她剛剛定了職稱,漲了工資,第一次有錢將母親送進醫院住院,她和她約好冬天時掐最美的那朵梅花,然後那個誓言被命運融化。

然後,就在今天,在異世時空一個前世裏再也不會想象出的決戰的場合,在那個詭異的對手對她張開掌心的眼睛的那刹,她看見了那朵約定的梅花,看見了母親,她清楚看見母親靠在床頭,微皺著眉歎息,看見她鬢邊又多了許多白發,比她離開時多很多。

正是因為這朵花和這樣的母親,孟扶搖才確定了巴古那雙眼睛開啟的世界,不是自己的回憶的倒影,而是真正的那個時空的影像投射,她甚至因此確定,前世時空和五洲大陸確實不一樣,現在的十八年,不是那裏的十八年。

母親的病,活不過十八年,那隻眼睛裏看見的母親,雖然老了些,也不是老了十八歲的模樣。

孟扶搖含著眼淚舒了口氣,幾乎要雙手合十感謝上蒼,前世和五洲大陸不是一個平行時空!而母親還活著!她一直以來,那已經快要絕望的堅持,今日終於被證明了,沒有錯!

正因為如此,她不能放走巴古,這個唯一給了她希望的術士,她要在他身上得到母親更確切的消息!

孟扶搖支著刀,微微喘息的站起身來,“弑天”平指,毫不猶豫指向巴古。

她不看長孫無極——無論他答不答應,都不能阻止她刀鋒所指。

長孫無極卻在看著她。

看她眼底的淚花,看她執拗的神情,看她搖搖晃晃卻決不後退的站姿,看她全身都在發抖唯獨伸出的刀鋒平定如一泓深淵。

他用眼神微微歎息,那眼神裏疼痛如流光掠過,他看著她像看著沙漠裏的綠洲,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似乎刹那相望,卻又遠如千裏。

然而愛她,哪怕無時無刻不在擔憂著命運的失重掉落,也得,放她飛。

大殿沉靜如水,所有人在等待一個回答。

長孫無極最終平靜的答:

“既然孟將軍提出挑戰,那麼,請便。”

孟扶搖吸一口氣,她突然有點想哭。

長孫無極要說出這句話,很難吧?

她似乎總在為難他。

要他不停的麵對抉擇,要他在保護她和放飛她之間躊躇,要他在服從自己的心和成全她的心之間無休無止的為難。

有一種放手,難過擁有。

孟扶搖輕輕咽了口唾沫,將口中的藥丸咽下,剛才,長孫無極掠下場中,橫袖一斬的刹那,趁那風聲將歇未歇,負在身後的手,將一枚藥丸彈進了她懷中。

她半跪在地不動,也是為了更方便的將藥送入口中。

眼見魁首將要到手,他一番苦心卻又要被她付諸東流,孟扶搖輕輕笑起來——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在那樣的笑容裏,她深吸一口氣,全力壓下內腑裏翻湧的血氣,輕拭刀鋒,手指在極度鋒利的鋒刃上掠過,一掠便是一道血線。

深黑刀身,刹那大亮,泛起微微紅光。

以主人之血喂神兵之器,可破邪術。

紅光越來越亮,黑色的“弑天”嚐遍敵人之血,第一次領受主人血液,輝光愈盛,豔紅奪目。

巴古注視著那柄看起來平平無奇卻突然華彩萬丈的刀,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突然微微一變。

隻是他分神的那一霎,孟扶搖立即動了。

她揚刀,劈地!

黑紅刀光攜千鈞之力,如一道九天雷錘,重重轟在地下!

“嚓——”

質地極其堅硬的金磚地,被這用盡全身力氣的一劈,硬生生劈出一道狹長的深溝,磚屑飛濺中,一道燦亮的白光如瀑布泉湧,呼啦一下從貼地的刀尖躥了出來,轉眼間穿越深溝,直達巴古腳下!

沒有人可以把武功練到腳底!

如此刁鑽古怪的角度!

巴古全身都在戒備著孟扶搖看來注定氣勢淩厲的一擊,卻沒想到她竟然會把凝盡全身力量的一擊用來劈地,剛剛一怔,那亮得令人無法直視的白光已經到了腳底,“破九霄”第六層的迫人威力,沒有人敢於硬接,巴古“嗷”的一聲,下意識的直竄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