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在洞中的黑暗裏,大功告成,沒有喜色。

十餘年前太淵某處山穀的對話突然飄過耳際。

“修煉“破九霄”,人生極致之苦,那苦不僅包括身體之苦,還包括一切背棄、矛盾、為難、摧毀、自責、悔恨、殘忍、抉擇、分別、恩怨、愛恨、死亡……所有負麵精神之苦,你覺得,你能成麼?”

“能!”

五歲孩子如此輕狂,以為一生裏沒有不可以降服的人和事,然而當多年後曆經滄海桑田,才發覺那一句“能”何等重於千鈞,無數次險些將她壓倒,而無論倒在何處,她孟扶搖早已屍骨成灰。

是她自己一路上將自己撿起拚湊,勉強攏回原形再繼續前行。

還有那些為她付出的人們,一路上陪在她身邊,將散落的她撿起拚湊,為此不惜付出時間精力武功血肉乃至……生命。

一路來她何其悲慘,卻又何其幸運。

孟扶搖抬起頭,透過洞口大石的縫隙,看見坐在燕驚塵墳前修煉武功的雲痕,心中湧起一陣歉疚,自己忙於修煉武功,倒將他給忘記了,其實燕驚塵的死,受傷最重的是他吧,無論如何那是他的兄長,燕氏家族裏唯一對他表示過溫暖的人。

她摸了摸大風的黃金頁,準備將這個給雲痕,“破九霄”是老道士獨門武功沒經他批準不能傳給外人,黃金頁卻無所謂,雲痕算起來是她半個師弟,卻因為入門太晚所學不全,雖然武功頂級卻很難巔峰,他的遭際也是她身邊所有朋友中最淪落的,她希望大風留下的東西能夠幫到他。

遠處的腳步聲已經到了近前,是姚迅,先和雲痕說了什麼,隨即奔過來砰砰砰的拍打她洞口的石塊。

孟扶搖一指將石塊推開,問:“怎麼了?”

“島上有瘟疫,我們要趕緊離開……”姚迅跑得氣喘籲籲,“前幾天就有人生了怪病,我們怕打擾你練功沒敢告訴你,今日越發不好,人死了好多……”

孟扶搖皺眉,想起自己剛才聞見的味道,那是濃厚的死氣,看樣子島上確實不對勁。

“好像不止羅刹島這樣。”雲痕過來道,“扶風海上很多住人的島嶼都有人生病,死了很多人。”

“這些島民互相來往麼?”

“不。”姚迅道,“真正會在各個島停留的反而是海寇們。”

孟扶搖站在那裏思索了一下,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真的是瘟疫麼?大海之上各島散落,距離很遠,哪裏就那麼容易都得同一種病?然而現在把海寇們都找來查問才叫蠢,誰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誰知道是否就是維京海盜的問題?

“離羅刹島最近的海岸城池是哪個?”孟扶搖問。

“是蛟城,塔爾的勢力範圍,”姚迅答,“扶風鄂海線,在扶風三族範圍都有涉及。”

“去蛟城,在蛟城重新買最堅固的大船,我要從蛟城出海去絕域海穀。”孟扶搖抬腿就走。

“啊……”姚迅對孟扶搖的決斷反應不過來,“不當海上霸王啦?”

“皇帝我都不當,何況海上霸主?”孟扶搖回首一笑,“海底古國的珍寶,我留下一部分,夠那些海寇過三輩子,叫他們金盆洗手,不要再幹這刀口舔血的營生,找個島好好的享福吧,也算是跟我一場的報答。”

“可惜了維京海寇鼎鼎大名……”姚迅跟在她身後咕噥。

“有沒有鼎鼎大名不要緊,要緊的是要好好活下去。”孟扶搖負手笑,“再跟著我,也許會死得一個不剩。”

她看著天際滾滾而來的濃雲,眼神裏露出和濃雲一般的黝黯的顏色。

扶風塔爾大光明王朝十年五月末,蛟城海港之內,悄悄停泊了一艘大船,船上下來幾位年輕男子,無聲無息彙入海港碼頭人流之中。

“這個海港人不多啊。”孟扶搖四處看著稀稀落落的人群,皺皺眉,“我覺得所有碼頭人都很多的。”

姚迅早已自來熟的跑到一邊去打聽,半晌回來,臉上一副被雷劈了的神色。

“怎麼了?”

“還在打仗,很多人都被征丁了……”姚迅呆滯,“好生混亂的戰局……”

“嗯?”

“原本不是在僵持嘛,塔爾和燒當聯合起來對付發羌,當時你突然失蹤,幫助雅公主的人全部跑光,發羌幾次都險些慘敗,誰知道不知怎的,大瀚皇帝突然說塔爾族聖女非煙無故潛入他家瀚王的長瀚山封地,並進入了長瀚山脈腹地禁區,他視此為對大瀚的最大侮辱和挑戰,當即對扶風塔爾族宣戰,也不管他大瀚和塔爾族之間隔了一個大宛還隔了一個發羌,直接便揮兵北上,加入了三族混戰……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