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我問。
林思遠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昏暗的包間裏我看見他眼睛裏晶瑩剔透的淚花。他內心亦是好強的，見我認真地看著他，他眼裏有淚，又垂下頭去。
玻璃杯子裏裝的蜂蜜柚子茶一點一點的冒著熱氣，直至冷卻。我的心也和這杯柚子茶一樣，從一開始的激動忐忑，到歸於平靜，隻是心裏某個地方還是冷冷的，空虛的。
我說不清楚那是什麼。
“人群散去過後，我也離開了，回到家，我爸媽也不在，阿姨回老家了，我一個人在空空蕩蕩的大房子裏，腦海裏一直回放著清見倒在血泊中的樣子。一遍遍的回放著，我害怕極了，當時想給你打電話，可我不知道怎麼說，我害怕，”林思遠抬起頭來看著我，回憶起當時的現場，他恐懼，眼睛裏閃躲著，是害怕的目光，“阿綿，你能理解我嗎？那種害怕的感覺讓我在慢慢長夜中瑟瑟發抖，我一個人窩在被子裏，我感覺到自己強烈的發抖，身體不由自主的.......那個夜晚，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他說話的時候，手不由自主地抬起來，想要做什麼動作，卻做不下去，隻是放在半空中，欲言又止的樣子，“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我........”
這時候，我沒有其他想法，隻是坐到他身邊，緊緊地抱著他，不知道那個夜晚給他留下了多麼恐怖而深刻的印象，我抱著他的時候，他的身體竟然在微微發抖，漸漸地，他伸手抱著我，他身上清新的熟悉的味道鑽進我鼻子裏，眼前這個男人，我是多麼的心疼他。
這一刻，我們沒有言語，隻是緊緊相擁。
末了，林思遠整理好情緒，然後看著我，繼續說，“他手裏的錢是我借給他的，我以為警察會找上我，掙紮了一上午，我打算下午去警察局說清楚來著，可我還沒來得及去，班主任的電話就來了，讓我帶上你去警察局。”
“可去了我才知道，他們並不知道那兩萬塊錢的事兒，我也就沒有提，阿綿，我是害怕，你知道嗎，我是害怕.......我......我當時害怕極了，就什麼也沒說。後來的事兒，你都知道了。這七年來，我每一天都在擔心你知道了我該怎麼辦？我經常會夢見清見，夢見那個場景，可無奈我誰也不能說，就連我爸媽也不知道。”
我愣愣地坐在一邊，一句話也沒有，林思遠的話合情合理，這些年的相處，我自然是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再說了，他沒必要騙我，而且，他一個人背負著這樣的秘密這麼多年，天知道他心裏又多苦。這些年他總是為我遮風擋雨，而我呢？除了心安理得的享受他對我的好，他把我保護的好好的，從來沒讓我受一丁點兒委屈，我卻沒能發現他的一絲痛苦，他晚上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大房子裏窩在被窩裏瑟瑟發抖的時候，我在哪裏？七年來他一個人每每回憶起當年看到的那一幕害怕時，我在哪裏？
我不敢問自己，這些林思遠是怎麼過來的，我不敢想象。
我陷入深深的自責裏。
林思遠一口喝掉整杯咖啡，然後也陷入了沉默之中。過了好一會兒，他問我，“阿綿，你會怪我嗎？”
我搖搖頭，連一個勉強的微笑也擠不出來，隻淡淡說，“我不怪你，我隻是.......”我想說我隻是不能原諒我自己，這麼多年，我竟然一點都沒發現你的難過和痛苦，我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然後順著臉頰流下來。我這個人，大大咧咧，最不擅長表達感情，煽情的話無論什麼場合我都說不出口，我哽咽著說，“林思遠，我不怪你，真的，真的不怪你，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我現在心情.......很複雜。”
他失望地看著我，說，“你終究還是怨我沒有告訴你，你終究還是覺得我騙了你。”
“不，不是的，林思遠，”我急忙拉住他的手，以前不能寬慰他，現在要做到，我說，“我真的沒有怨你，你這些年一個人承受的痛苦，我都不知道，我很埋怨我自己，和你玩得這麼好，我竟然沒有發現......讓你一個人在孤獨中害怕這麼多年，我很難過，我不能原諒我自己。”
“這跟你沒關係，阿綿，我本來也不想讓你知道。”他眉毛抽了抽，眼淚沒忍住，滑了下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
“可是........可是我始終無法原諒我自己。林思遠，我口口聲聲說愛你，說你在我心上，可我竟然.......算了。你等我整理下心情好嗎？我現在心裏很亂.......”我擦了眼淚，強忍著心裏悲傷的情緒說。
“那你要怎麼冷靜？你別激動好嗎？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別讓我擔心好嗎？”林思遠摟著我的肩膀，堅定地看著我的眼睛說，“我已經經不起驚嚇了，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