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時分。
阿良將蘭榮送去休息後,帶著疑問,他來到了主人麵前:“少爺,我不明白,您為何要將姓劉的小子留在飯莊,而不直接送去焦府、送到蘭芝小姐的麵前?”
主人得意一笑:“明日飯莊後花園賞花處,水池邊,多一個人共賞,豈不是更好?”
阿良更不解:“同…同那小子?”
主人說:“那小子隻是我的餌料,我指的是美人魚。”
阿良便自告:“那,明天一早我便去焦府送個信兒?”
“還有。”主人邊點著頭,邊又繪起聲色指導著:“想做道好口味的菜兒,若沒點調味之料,那怎麼可以?阿良,明日同那老婆子說話,一定要說得恰到好處,料足,味佳,你明白嗎?”
“少爺,您的意思是…”
“焦老婆子這位大家長,我得給她一個施展威信的機會呀?從今往後,她這一池水,我不給它掀點風和浪,魚兒又怎會往我這邊遊呢?”
“哦,我明白了。”
次日一早,阿良便來到了焦府。
報出點來由後,自有焦府門丁將他引入府內。
“你說…我焦府新夫人的兄長現客居你們飯莊,而且…生病了?”
焦老夫人高居堂上,一副凜然。
同頭頂上那塊禦賜“官宦世家”金匾極其相襯。
“是身體不適,身體不適。”
阿良故將目光四處環顧著,一邊答:“我家少爺一聽說,是焦府的座上客,便起了敬仰之心,挽留了他。也適逢昨日已近傍晚,故而今日一早,我便遵少爺之命前來告之您和新夫人。”
“哦?身體不適?”焦老夫人拖著音調:“那就好,誰願意有事沒事愛生個病呢?你家少爺也真是熱情,浪費點錢財且莫說,還要勞他操心,這真讓人有點過意不去,也算是辛苦你囉?”
“我?哪裏哪裏。”阿良笑著說:“小人生來就是賣嘴的命、跑腿的命,習慣習慣。”
“這麼圓滑。難怪你家主人連這麼點小事都交給你來完成。”焦老夫人似褒似貶,又問:“是哪家小飯莊啊?”
阿良也隻是淡淡一笑:“回焦夫人,居仙閣。”
有得?暗自吃了一驚之餘,焦老夫人心中念著:有得的飯莊,這麼說,他是有得的兒子派來的?
但她裝作不知:“哦?居仙閣?我知道了。你先等一會兒,我讓人去把我家新夫人給叫來。”
焦老夫人朝阿莊揮了下手,阿莊轉身而去。
“焦…焦夫人。”阿良又故作遮遮掩掩。
“你還有事嗎?”焦老夫人皺起了眉頭。
“小人還…還有點納悶。”
“你又納悶些什麼?”
“照理說,劉公子他應一腳先踏進妹妹家門,他也隻不過是身體不適而已,可他卻?像似很遲疑,喝了才那麼一點酒,一會兒拍拍桌子,站起身來捋袖子;一會又唉聲歎氣,嘴裏不知嘮叨些什麼。我家少爺聽說是焦府的上客,多挽留了幾句,他便真的領了情。如果僅是這些,我也就不怎麼納悶了,可是…可是…,繼續喝了那麼點酒下肚,劉公子又是握住我家少爺的手,又要去拍他的肩,稱兄道弟,三句話兩句不離個錢字。小人聽得點話音,像似劉公子此番前來,是受債主所迫。也倘若僅是這些,隻是一些家常瑣事,倒也罷了,可他?”
“說吧,我得好好聽聽,從你嘴裏能原汁原味說出些什麼!”
“劉公子他怎麼…怎麼老是一個勁的在我家少爺麵前誇讚他妹妹是如何如何漂亮,多麼多麼美麗,又怎麼怎麼的,反正就是那麼那麼的。小人隻能猜想,他大概是酒喝多了點吧。”
“那有什麼,我還以為什麼什麼的。誇讚一個人,那不是一件壞事。好啦,你就別再為討得點賞錢而搬弄是非了,等會兒,我會給你點賞的。”
焦老夫人找了個“台階”,自己走下,心裏卻……
阿良便說:“焦夫人這麼說…那我也就不納悶了,謝謝您的賞。”
焦老夫人沒什麼悅色:“謝什麼?我還沒給你呢。再者說,誰讓你生就是個賣嘴的命、跑腿的命呢?不過,我還得要教你一個道理。”
阿良說:“請焦夫人賜教。”
焦老夫人一字一眼地吐出:“流言有毒,你懂嗎?”
“是是是。”阿良低下了頭:“小人…同時也知道,隻要小人站在這裏,身後便會拖著一個影子。”
“嗯。”焦老夫人顯然有點不安,也不怎麼耐煩了。
更少了話語。
“娘,您叫我?”
這時,蘭芝隨阿莊來到了前堂上,身後還有小玉和小蓮子。
“蘭芝,你過來。”娘格外的親切起來,無比慈愛地說:“娘告訴你一個高興的事兒,你哥蘭榮看你來了。你先別急,他身體暫時有點不適,現正在居仙閣飯莊那,這不,讓人送信過來了。”
“是你?”
蘭芝這才注意到,來者竟是上次幫她追三個歹人的阿良。
阿良施了一禮:“真巧,新夫人。”
小蓮子驚訝了:“蘭兒姐姐,你們…認識?”
“還不是一般的認識。”蘭芝點了點頭,又麵向娘:“娘,蘭芝提及往事,又要掃您的興了,上次,蘭芝替您去佛光寺上香還願,途中歸來,遭三個歹人所劫,幸虧這位阿良大哥和他的主人挺身相助,蘭芝才得以平安。也正是這位阿良大哥,還幫我去追那三個歹人,想追回娘給的那根傳家銀簪。可惜,那三個歹人鼠竄進林中,便沒了蹤影。說起來,這位阿良大哥和他的主人還是我的大恩人呢!現在我哥又得其所助,蘭芝真是感激不盡。”
“別…別這麼說。”阿良心中當然有愧:“我家少爺說了,助人等於是在助自己。換作是別人,我家少爺也一樣會幫助的。新夫人,你…你就別放在心上了,這麼一點平常之事,無需耿耿於懷。”
“那怎麼行!”娘卻言:“知恩圖報,你和你家少爺是我家新夫人的恩人,也就是我焦府的恩人。”娘又對蘭芝說:“蘭芝,你也真是個傻孩子,這怎會掃娘的興呢?你若遮遮掩掩,非但使娘容易產生誤解,反而還會誤了我們報答恩人的機會,現在我們府上來了客人,那怎麼好意思有勞別人招待呢?蘭芝,快去將你哥接來府上,自打你嫁入我焦府,你哥還未登過門呢。”
蘭芝感動了:“謝謝娘,謝謝!”
娘微笑著:“你這傻孩子,就是這麼拘謹,一家人在一起,何來謝字?小蓮子,你也跟著去吧。”轉身,她又吩咐阿莊:“去,拿些賞錢給這位阿良兄弟。”
“焦夫人,就免了吧,這…這怎麼好意思呢。”阿良作了推卻。
“阿良兄弟。”焦老夫人頗有意味地說:“來日方長,這僅是一點小小心意,你又何必謙虛呢?”
阿良重又施了禮:“謝謝焦夫人!”
領完賞,阿良隨蘭芝和小蓮子出了府門,往飯莊而去。
焦老夫人還吩咐小玉,讓其去替蘭榮預先收理好一個房間,之後,前堂上就僅剩下她和阿莊了:
“老…老夫人?”
“我是老了,我老糊塗!”
“老夫人,您別這麼傷心,阿莊心裏明白,您心中有悶氣,您…”
“我肺都快氣炸了!醜事不斷,醜事不斷哪!心都氣得好疼好疼。那個好吃懶做、無所事事的窮小子,有事沒事的幹嘛要上我家門?就算是走親戚,他一腳跨進我焦府大門不就得了?偏偏好歹不識,尊貴不分,還到處張揚是我焦府的座上賓朋、上上客!也不替他自個兒遮遮羞。”
“忍一忍,熬一熬,就過去了。我就不信,他能呆上十天半月?”
“你聽聽,你聽聽!以為別人給他幾分麵子,他就不知雲裏霧裏,自搭起台子,擺起架子,說什麼身體不適?他以為他是什麼人啊?我這裏可是堂堂焦府,尚書之閣,禦賜的官宦世家啊!”
“算了吧,老夫人,您也犯不著為這種鄉野俗夫動這麼大氣呀!他來,您打發他點小錢不就行了麼?”
“剛才你去叫新夫人的時候,有些難聽的話你還沒聽著。”
“我去叫新夫人的那會兒?”
“是!被稱作阿良的那小子說他心裏有點納悶,我看他一副遮遮掩掩的樣子,當然要追問起來。那小子說,劉蘭榮應一腳先踏進妹妹家門,他也隻不過是身體不適而已,又沒到了生病路不能走的地步。說他喝了點酒,拍桌子,捋袖子,嘴裏嘮嘮叨叨,言下之意,那還不是對我不滿?阿良的主人仰仗我焦府的聲譽,奉他為上客,多挽留了幾句,他就真的領了情。你說說,這有多丟人呀!可阿良又說,他真正納悶的還不是這些,他說劉蘭榮又是握住他家少爺的手,又要去拍他的肩,稱兄道弟,三句話兩句不離個錢字。你看看,我焦府的顏麵還能擱在哪兒?”
“真是不像話!”
“還有比這更不像話的呢!最讓阿良納悶的,就是那窮小子,老是一個勁地在他家少爺麵前誇讚新夫人是如何如何漂亮,多麼多麼美麗,又怎麼怎麼的,還說反正就是那麼那麼的。你品品,你來品品!”
“確實不像話!我明白了,老夫人,您剛才表麵看似心平氣和,其實您的心裏很不是個滋味。”
“說真的,我也快被氣昏了。一會兒是遭人劫,丟銀簪,這會兒又是救命恩人幫助了自己的親兄長。事情總是那麼多,那麼巧!我也不知是該多疑點,還是少疑點,亂七八糟的,一時三刻也難以平靜。”
“那?要不要我去探聽下那飯莊少爺的來由?”
“不用了,我知道是誰家了。”
“老夫人,您知道?”
“何止是知道。想當年,秦有得的祖上若是沒有咱焦府的先輩們關照,他秦家又如何能經營得這麼出色,竟做出了全城兩個第一。其一是居仙閣飯莊,其二便是萬利綢莊。不過,話也說回來,我焦氏先輩也曾得其所助,才一度官運通暢。隻可惜後來家道中落,焦秦兩家便漸而疏遠了。”
“哦,原來是這樣。”
“眼下,我隻有靜觀其變了。但願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不要落於我想象之中,最好什麼事都不要發生。不能再生事端了!我焦府需要風平浪靜,需要振起,我不願有任何不利於卿兒的事發生。”
“容在前,忍在後,觀在其中。老夫人,您千萬莫傷了身子!”
“傷不傷的,也已傷了。”
“……”
就在蘭芝她們走後,前堂上還有著如此一段對白。
居仙閣。
“哥,你這是怎麼啦?”
蘭芝俯下身去,用手輕輕地撫mo著哥臉上的傷痕,心疼地問:“不是說身體不適嗎?這些傷痕是從哪兒來的?哥,你為什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像似被人打的吧。”
小蓮子細細觀察後,給了個初論。
蘭芝更著急了:“哥,你快說呀?”
“我…我?”蘭榮躺在床上,看上去痛苦得很:“我沒事,沒事的。妹妹,你還是不要問的好。”
小蓮子也急了:“說就說嘛。”
“妹妹!”
伴隨著這一酸楚的一聲,蘭榮這才艱難地支撐起身子:“自打你嫁入焦府以後,爹娘一直都惦記著你。看見他們這副樣子,我暗暗下定決心,打算再做完一筆買賣,多賺一點錢便來城裏看望你。誰知,這最後一筆買賣,不但沒有做成,反而落入小人圈套,血本無歸,還落下了一大筆債務。哥臉上這些傷痕,就是那些沒人性的債主們所留下的。哥尋思著,看來哥這副樣子暫先不能回家了,因為,哥不願看到爹娘為我而傷心。無奈之下,便投靠妹妹這裏來了,隻想借點小本錢回去,哥下定決心打算將一切重新開始。也幸虧起身時,有三草哥相助,哥才能強勉來到這裏。哥身上這點傷,沒什麼大礙,隻要能看到妹妹,哥心裏就已經挺高興的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