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琵琶張張嘴,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容裁,你過來坐在雲輕身邊。”那聲音沙啞得如同在粗礪的沙地上磨過一樣,
容裁依言在史雲輕身邊坐下,史雲輕雖然不滿,但現在也不敢公然刺激自己的父親,隻是不著痕跡地挪開,跟容裁拉開距離。
史琵琶的眼光轉向自己的女兒,說道:“雲輕,阿爹快不行了……希望你能答應阿爹最後的一個要求。”他大口大口喘著氣,完整地說出這句話已然十分吃力。
“阿爹,你不要這麼說……”史雲輕輕泣出聲。
“答應阿爹!”史琵琶堅持要得到她的應承。
“我知道阿爹你要說的是什麼,可是阿爹,你就不能順著女兒一回嗎?”史雲輕嚶嚶哭著,卻也是不肯輕易應承。
史琵琶似乎是放棄說服她了,轉向容裁道:“容裁,我臨死前求你一件事,恐怕會讓你為難……但我也是無法啊。”
容裁正色道:“史老千萬不要說個‘求’字,但說無妨,隻要是容裁能辦到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史琵琶深深呼吸了幾口氣,像是要用盡全身力氣似的,他道:“我這女兒任性得緊,整天像沒長大的小娘子似的,想法什麼的過於天真。我知道,她是喜歡那個賀阿郎,可那樣百無一用的紈絝子弟有什麼好?而容裁你則不同,年紀不大,待人處世卻沉穩老道,我相信倘若把雲輕托付給你,你一定會照顧好她終生的。所以,請你、拜托你,跟我女兒成親,照顧我女兒,好嗎?”
“我不要,阿爹!”不待容裁回答,史雲輕搶先驚叫道。
史琵琶不理她,隻拿雙眼看著容裁。那雙眼充滿了一個臨死之人的乞求,容裁哪裏忍心拒絕,隻得點點頭。史琵琶神色一鬆,好像了了一件大事一般,人愈發顯得虛弱了。他看向自己的女兒,輕歎道:“這是阿爹臨死前的願望,你都不肯答應嗎?”
“阿爹!”史雲輕伏在床沿,忍不住痛哭起來。
“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你是不是要阿爹死不瞑目?”史琵琶追問到最後,似乎已經沒有力氣了。
史雲輕不情願地點點頭,邊哭邊模模糊糊說道:“女兒答應就是了。”
史琵琶聞言,顫顫巍巍伸出手,拉著女兒的手放在容裁手上說道:“雲輕就拜托你了,我……”一句話未完,含笑而逝。
“阿爹!”史雲輕哭叫道。幾乎是同時,門外傳來“嘩啦”一聲響。容裁立刻開門查看,隻見賀阿郎站在門外,臉色發白、神情呆滯,他的腳邊灑了一地藥材。史雲輕這時也看到賀阿郎了,看他臉上的表情,知道他已經聽去剛才她答應她阿爹的話,她叫一聲“賀郎!”卻又不知如何解釋。不過賀阿郎也沒有給機會她解釋,丟了魂兒似的扭頭便跑。史雲輕伏在床沿大哭,父親的死,以及賀阿郎的離去,都煎熬著她的心,讓她徹底崩潰。
史琵琶的喪禮辦得十分簡單,容裁早知他沒有什麼親人,但也沒想到竟隻有史雲輕一個女兒而已。史雲輕整日失魂落魄,不言不語、茶飯不思,實際都是容裁在張羅喪儀之事。史琵琶與世長辭的三日後,天一亮就出殯,史雲輕木然地跪在父親的墳前,淚水已經流幹。容裁歎了一口氣,蹲下來對她道:“史娘子,節哀順變吧。”見她沒反應,容裁輕拍她的肩膀,想給她一些安慰。史雲輕木然轉頭看著他,突然嫌惡地拍掉他的手,霍然起身跑開。
“史娘子,你去哪裏?”容裁擔心地追上去。史雲輕對他的喊聲恍若未聞,隻是一直向前拚命跑。容裁沒有上前阻止,隻是默默跟在後麵,他想她應該是需要時間發泄一下這些悲痛。
史雲輕好像不知疲累一般,一直跑到鎮上,最後在一戶高門大戶門前停下。她停下來,待喘定氣了,猶豫了好一陣,才上前敲門。一個老蒼頭從門內鑽出來,一看史雲輕渾身戴孝,立刻搖頭說:“史娘子,你還是別來的好。我們家娘子不喜你這樣的打扮。”
“我……我想見賀郎,麻煩通傳一下。我戴孝不便讓我進去的話,我可以在門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