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的花蕊熬製成湯,能忘人忘卻前塵,猶如初生的稚兒,猶如一張白紙。
我坐在簡易搭起的枯棚之中,麵前擺著一鍋淺淺瑩綠的湯水,桌上承裝著一碗碗花湯,贈送給來往過路的靈魂。
絕色的容顏早已在歲月的蹉跎之中蒼老,神,怎會被影響,隻是覺得,即使保持著一個容貌久了,心,會變得麻木起來。
不知何時,我有了個新的名字。
—孟婆。
奈何橋前,望人生死,感人傷痛,卻以溫和目光包容一切的忘川使者,肌膚的觸碰,便能看見那喜怒哀樂包裹的一生,是無奈、是悲哀。
忘川河水的最深處,是那輪回境,每個忘卻前塵的靈魂,都會一躍而入其中,墮入輪回,轉世投胎,今生,即使再遇摯愛,再遇仇敵,也不過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罷了。
小冥王站在高處,望著這條長龍一個接著一個的跳入,麵無表情,那一刻,挺有他父親的風範。
冷,那是對生命的漠視。
我記得,那一彼岸花期到來的第一天,妖豔的紅色剛剛出現。
涼卻的花湯剛剛端入奈何橋之上,一片輕盈的黑色落下,悠悠躺在桌麵之上。
緩緩伸出手,抬頭,卻發現,萬年清冷的冥府之下,竟然…
黑色的雪花…
視線穿過它們,落在那遙遠的長龍之後,腰間別著青笛的…他。
墨發自然墜落,木簪輕輕挽起,明明是那般英氣的駿貌,如此秀氣的打扮,卻並未消減分毫。
雙目失神,他與這些靈體一般無二。
忽然不想把手中的湯藥遞過去。
旁邊的黑白使者催促著,我望著他,一口一口,將碗中孟婆湯,一飲而盡。
自第一次開始,每每當腰間別著青笛的男子出現,這冰冷的冥府之中,總會出現這般奇景。
黑漆漆的天空,高掛紅色血月,下起鵝毛般輕盈的黑色雪花。
他的容貌每一次出現都有所不同,或秀氣或陰冷,各式各樣,卻在入了冥府之後,恢複如初。
我送走了他一世又一世,終是無法開口道出那句—
好久不見…
—真的要去嗎?
亦如世間男子一般頂天立地,小小的稚子終成長了起來,他的腰間別著冥鈺,其中鑲畫著古老的圖騰,那是王者的象征。
—不用送了。
回答不回答亦是如此,不過塗添傷感罷了。
我沒有回頭,抬步毅然決然落下,那淺淺的淨水包裹,猶如母神的懷抱,溫暖,令人不自覺放鬆。
一世又一世,如此反複,如此循環。
世間百態,不過一念之間,千年的輪回,不過是為再次遇見。
隻可惜…
終是陌生人。
她依舊笑顏如花,隻可惜,在那輪回的世界裏,始終與他是為過客。
千年輪回換來的不過百年的生老病死,遇見不遇見,終是命裏所定,人,終究抵不過天道輪回的法則。
盤坐在圖騰中央,那盛開的火紅色花朵早已枯萎,化作那一刹那的熒光,沒入眉心。
朱砂般的紅,血一樣的絢爛。
彼岸花花紋印入眉間,卻不再如往常一般,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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