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正濃。
床上的女子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塵封心底六年之久的記憶潮水般紛至遝來,在這個夜晚吞沒了她所有堅強的偽裝。
究竟是什麼時候,她和陸淏暄的愛恨糾纏緣何而起?是那年夏天的初見?是那個夜晚的誤會一吻?還是最後一晚的酒後放縱?……林葦芊已經弄不明白了。
第一次見陸淏暄時,林葦芊一家還住在C城城西的一個小巷子裏,兩排平房,左手邊是主屋,右手邊是衛生間和廚房,家家如此。
那時,爸爸所在的工廠還沒有倒閉,媽媽那時也沒有拋下他們。是的,在那個女人離開之前,林葦芊還稱呼她為“媽媽”。
中考結束後的第一天假期,清晨,當別人還在補眠的時候,林葦芊已經被媽媽叫起來洗床單了。
沒錯,六月中旬,堆在家裏近一個月的床單,她的媽媽一直給她留著。
搬一張小凳,坐在出房門前的大樟樹下,身前的洗衣盆裏是過水後厚重的床單。
她的媽媽周慧蘭女士卻倚在門邊懶洋洋地嗑著瓜子,還要一邊數落她洗衣粉倒得太多。
林葦芊不做聲,默默接受母親雞蛋裏挑骨頭的指責,不是不怨母親的刻薄,隻是她知道,自己欠了母親很多。
林葦芊的爺爺家有很保守的重男輕女思想,偏巧國家那時計劃生育又抓得緊,於是林葦芊一出生,爺爺便氣得大罵周慧蘭斷了林家的香火,更是把所有祖產都留給了林葦芊姑姑家的兒子。
周慧蘭生林葦芊是難產,大出血,差點送了小命,聽說公公沒給他們留一分遺產,更是氣得把所有怨氣都撒在了林葦芊身上。
好在,每當被母親罵哭,爸爸都會過來哄她,偷偷地把自己省下的香煙錢塞給她,讓她買書、買零食,還總是告訴她,媽媽當初生她時受了多少苦,於是,林葦芊為了讓爸爸不為難,便再也不和媽媽頂嘴,更是包攬了所有她能做的家務,就當是補償自己對母親的虧欠了。
後來,周慧蘭跟著情夫跑了,林葦芊總是會後悔是不是自己和父親當初對她太好,言聽計從,逆來順受,反倒寵壞了她的個性。
林葦芊一點都不討厭洗床單,反倒很喜歡這個費力的家務活。因為,她喜歡赤著雙腳在盆裏來回踩床單,她可以把自己敢怒不敢言的憋悶統統發泄在床單上,狠狠地一腳又一腳,踩得泡沫翻飛,踩得酣暢淋漓,踩得心情舒爽!
就是在那年夏日的清晨,陸淏暄在尋常巷陌遇見了裙裾飛揚的林葦芊。
順滑柔亮的青絲在晨風中輕舞飛揚,纏綿了夏的清涼。
纖細白皙的足踝在五光十色的泡沫中忽隱忽現,晃動了哪位翩翩少年的心神。
少女眼裏愉悅的神采勝卻燦爛日光無數,最是那一眼的心動,流轉悠悠歲月的思念。
“請問,沈明遠家以前是不是在這裏?”隻有耳畔的風,吹散了少年如雷的心動。
……
沈明遠在空置的老房裏擺了三台電腦,連上網就能聯機遊戲,於是,破舊的老屋子成了他們兄弟三人的根據地,隻有陸淏暄自己心裏明白,兩個月的假期,他為何如此執著於每天跨越大半個城市來到這個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