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長安行
作為一名扳道工,柳延平的工作說不上多辛苦,但也不是一個輕鬆的活。
扳道工,在車務段內部並不起眼,但很重要,是火車進站前的一道安全閥門。平日裏,人們主要接觸的是站務員、售票員、乘務員這些人,很少有人知道扳道工這個工種。相比於車務段內的站務員、檢票員,扳道工的工作確實辛苦,但又比起裝卸工、貨運員來說,又不知輕鬆多少。
整個雍城車務段,有兩百多個扳道工,柳延平所在的渭川站比較少,隻有四個人,外加一個扳道長。
扳道工並不輕鬆,提起握柄、搬開道岔、插上鎖銷,這些看似簡單重複的工作背後,卻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個日日夜夜細致入微的堅守。
柳延平進入鐵路係統幹這份工作,已經有二十三年工齡,這還不算在青藏線上當鐵道兵的那四年。在渭川站,作為一名資深的扳道工,他資曆深厚,技術過硬,就是劉扳道長也不得不翹起大拇指說一個“服”。
此刻,炎炎烈日下,太陽暴曬後鐵軌周邊四十度的氣溫裏,他正教導著新來的見習扳道工小張。
“扳道這個活呀,講究一看二扳三確認四顯示。扳前要先看道岔手柄位置、線路是不是空閑,還有尖軌和基本軌間有莫有東西。然後,將道岔扳到需要的位置,板完之後,還要確認所有的細節莫錯誤,才能向火車顯示開通信號……”
小張懵懂地聽著,訥訥不言,看的柳延平搖頭不已。
這時,遠遠在站台休息的劉長,突然朝這邊大喊:“柳師傅,你婆娘找你來哩,出來一哈。”
這時候沒有火車進站,還算閑。見此,柳延平便向一旁的李師傅囑咐一聲,將手頭的工具放到扳道房,脫下手套放到口袋裏,擦著臉上的汗水,一步一步走向站台,走向外麵。
出來的時候,他心裏還在想,這個時間點找他作甚。
結果,一出站,便看到外麵不止婆娘,還有兩個人,準確地說是兩個半大的小子,其中一個是他的侄子——秦致庸。這小子半個月前剛剛出了事,最近在城裏賣涼皮,不知道今日過來又做甚麽,真是不安分。
秦川到火車站沒多久,來這一趟,怎能不去看望在車站當售票員的三姑姑秦杼。他便一邊去看望,問候幾句就去買票。
誰料,三姑問他做火車去哪,聽到是省城長安後,一下坐不住,直接找來三姑父。
“姑父,額去長安真有事,下午就回,你放心。”秦川無奈苦笑,要知道是這個情況,他絕不會多事去售票室,直接進站上車後再買票。
秦杼看著二侄子,想起他上次跑到秦城的前科,鬧得全家人雞犬不寧尋找,便有些不放心,將他要去長安的事跟她男人說清楚。柳延平聽著,沒理會他的討好,聽完才盯著他問:“自庸,你莫給你答說,你姑能放你去才怪。額問你,你去長安作甚?”
去長安還能作甚,又不是像上次那樣離家出走,他是有目的的,秦川想著,便回答道:“額去長安見幾個人,買幾本書。”
“縣裏新華書店還莫這幾本書?你要去長安見誰?”柳延平劈頭問,這個理由他聽得稀裏糊塗的。
“當然莫。額是去見西北農大的幾個老師,去買有關搞塑料大棚和魚類水產養殖的書。三姑父,你以為額是去玩的?額現在忙著掙錢都來不及,別說去玩。”思考著對策,秦川慢慢解釋。
聞言,柳延平有些詫異,像第一次認識的眼神打量著他,卻沒好氣道:“西北農大在楊淩,你覺得額不知道?”
“當然知道。額不是去做市場調研嘛?”秦川無奈解釋:“十一屆三中全會不是說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我們東亭村有十來戶人打算搞塑料大棚種反季節蔬菜,還有在渭河邊搞水產養殖,這不是不知道蔬菜和水產的銷售行情嘛?所以才派我兩去做考察調研。”
這話一說出來,柳延平和秦杼具是一驚,很難想象這個不學無術的二侄子,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而一旁的李勇,秦川叫他來的時候都沒說甚麽原因,此時才知道是什麼回事,心裏難掩驚訝,好在他一張麵癱臉,吃驚也沒什麼驚訝的表情,沒引起柳延平和秦杼的注意。
沉吟著,柳延平沒開口,對於農業上的事他知道的很少,想著這樣的大事,也不是兩個小孩子能胡說一通的,複而問:“自庸,既然是大隊的事情,為甚不叫去過長安的人去?”
問題越來越多,秦川也很無奈,但說到這隻能全盤托出,於是他道:“不是還沒開始嘛?是額準備說服村裏人和額答搞這個,額不去誰去?”
合著,是二侄子的主意,柳延平這下明白了,聞言輕笑:“你一個碎娃娃,操心這事幹甚?別想啦,回去吧,你這事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