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裏的太陽,可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他讓所有能照到的東西都跟著他一起發熱。林中的樹葉、草葉兒都恨不得蜷作一團,病懨懨的無精打采。河水也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靜悄悄的毫無生氣。街道上的青石板,正往上騰騰地冒著熱氣,隔著靴子走在上麵,都能感覺到一股子熱氣直透腳底。
如果是光腳走在上麵呢?不知哪又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酒樓裏的閑人們此時都在盯著一個人看,夾起的菜忘記送往嘴邊,到了唇間的酒也忘記把他喝下去。
那人是個和尚——反正光著頭。一件破舊的麻布僧衣隨意的披在身上,坦著胸,露著肚,脖間掛著一串黑的發亮的碩大佛珠,一根精鐵禪杖被他扛在肩上,像是剛剛工作回來的挑夫。
然而閑人們看的都不是這些,而是他赫然光著的一雙大腳板。
那是一雙怎樣的腳?足寬而平,長約有一尺,烏漆墨黑的看不清本來的膚色,那是一種黑的發亮的黑,很難形容的出看到這樣一雙腳時的感覺,更有一股莫名的臭味從他腳上傳出來。
他一路走過,每一個人都是一臉嫌惡,並且都認為這個人一定有病。
所以,當這樣一雙光腳踏入客棧的門檻的時候,店小二立馬就迎了上去。
他可不是去歡迎他的。人還沒進門,那股難聞的味道就直欲讓人作嘔,讓他進來了,那還了得!
“喂,那和尚!”店小二道,“此處沒有緣化,快到別處去罷。”
赤腳和尚並不理會,自顧進來,往一張空著的桌子走去。他烏黑的腳板在光潔漂亮的地板上留下一長串腳印。
店小二看著地上碩大的腳印幾欲抓狂,腰肢道他每天至少要花半個時辰來專門打掃地麵。
“哪兒來的要飯的和尚!”赤腳和尚不光腳髒,身上還散發出一陣陣難聞的臭味,也不知有多久沒有洗澡了。從他一進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赤腳和尚的身上。這樣的客人實在是不討喜,所以,當即就有食客斥道。
說話的是一個衣著華麗的公子哥,皺緊了眉。本來端在手裏的酒杯已被他放在了桌上,裏麵的酒還是滿滿的,仿佛突然之間就沒了胃口。
一柄劍橫放在桌上。劍鞘是上好的烏木製成,雕刻著繁複的花紋。劍柄烏青,其上鑲嵌著大小數顆明珠,在透過窗欞照進來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赤腳和尚仍未理會,仿佛根本沒有聽見,在一張空桌上坐下。
“來隻燒雞,一壺好酒。”赤腳和尚道。
似乎所有的店小二都一樣的勢力,然而他們有都有一樣本事,那就是很會察言觀色。
對於他們而言,想要在店小二這個行當裏好好混下去,這樣本領是決不能少了的。
而作為這個城裏最好的客棧的店小二,當然是此中高手。
他已看出這個光腳和尚不是一般人,至少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嚄,原來還是個酒肉和尚呢!”公子哥打趣道。
光腳和尚從懷中摸出幾顆碎銀子,交給店小二。
“在給我一間上房。”光腳和尚道。
店小二收了銀子,什麼話也不說了,匆匆下去準備酒菜去了。
他能說什麼呢?隻要人家給了錢,就是客人。客人穿不穿鞋,洗不洗澡都是客人自己的事情,他自然是無權過問的。
但總是有人愛管閑事,閑事也總會有人來管。因為一個渾身酸臭,邋裏邋遢的人坐在你身邊,你還能吃的下飯,喝得下酒嗎?
哪位拿著烏青寶劍的公子就是如此。他一口也吃不下,也喝不下,非但如此,簡直還想要嘔吐,連隔夜飯都想要吐出來。
他們兩人總有一個要出去的,而要出去的那個人絕不會是他,隻因他是快劍如風——程風。
程風從懷中摸出一定銀子來,往那赤腳和尚那邊一拋。那錠銀子剛好落在赤腳和尚的麵前,離他放在桌上的手隻有不到一寸遠。銀子端端坐在桌上,半分也不曾移動,仿佛他本就是放在桌上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