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歸程,暗度陳倉(1 / 3)

從江寧府回京,若是走水路,倒是方便許多,但因為大軍跟隨,此次倒是沒有走水路,而是一路,翻山越嶺,陸路北上。

又因著大軍隨行,前後幾千人,這一路的速度,自是減慢了不少,少說,回到京城的時候也是七月中旬了。

坐著時下的馬車,在行走了將近十日的之後,程錦便越發覺得受不了,這一路的顛簸,饒是她這等好體質的人卻也因為不習慣這馬車的顛簸而受不住,在第十日的時候,程錦終於不願再乘坐馬車,旁子瑜隻得給她牽了一匹馬,讓她跟隨一起騎馬,可六月末的日頭早已是熱辣之毒,未到午時,已經將人曬得受不住,程錦又隻得乖乖鑽進馬車之中。

林瀚自是坐在馬車之內,雖是侯爺之位,這位中年男人,麵上還有威嚴之色,卻是不見了少時的意氣風發,反倒是因為沒有戰場的侵染之後,平添了幾分儒氣。

殷含之始終坐在馬車之內,一開始的兩日,她有心想要與程錦同乘一座馬車,說是以解路途無趣之悶,可程錦半分不給情麵地拒絕了,殷含之是何等人,在江寧府一日之遊的時候她早已見識到了,加之後來殷含之有意無意上門說些陰陽怪氣的話,她自認不喜與這等人相處,身累心也累,如今,殷含之在她心中,不知是否還受了哪種情緒的影響,甚至連一具屍體都不如。

殷含之不甘之下,也曾多次請程錦進入自己的馬車之中,與她共乘,程錦實在受不住,而後幹脆拉了花聽雙與她共乘一輛馬車。

此後,殷含之倒也沒有與再邀請她共乘馬車了。

如今尚未到午時,程錦乘坐在馬上,可眼睛卻是直直盯著踏雪的屁股看,她身下這匹馬雖是不錯,可到底不敵雪兒乘騎得舒服。

行走了幾日,她也騎了幾日的馬,這炎熱的天氣,任是誰也難以忍受,隨行的將士們卻仍舊是身穿鎧甲,雖是炎熱,卻是不見一絲疲累與頹靡之勢,依舊步伐堅韌,落落有聲,甲胄錚錚,每每讓人看了,都覺得有一股豪情萬丈之氣。

哪怕不過是五千人的路程,可到底還是散發出了獅虎營該有的氣勢,而程錦兩番出入獅虎營,一是為了追查副將被害之事,不使主將蒙冤,二是日夜不分,殫精竭力為他們尋找解藥,拯救幾萬兄弟的性命,這份恩情,如今在他們心中,卻也是銘記深刻。

戰場殺伐出來的將士們,最是懂得這等袍澤之情,尤其是對程錦這等施恩不言報的人,更是從內心裏敬佩,尤其是程錦雖是女兒之身,可動作神態之間,卻是不乏男兒豪邁之氣,不說她本就是西北大將軍的愛女,是將門之後,單是看她這一路之上,騎馬跑馬,不輸於任何人,不是那乘坐在馬車之中嬌滴滴的花兒,便更是惹得軍中將士的敬重與喜愛。

何況程錦時不時在隊伍修整的時候便混入軍中,與軍中的將士談了玩笑,甚至喝酒不羈,言談舉止之間,細小能行,豪廣可接,自是讓一路相隨的士兵,以獅虎營獅虎勇猛之軍的身份,甘甘心心護送這位郡主入京。

否則,若是以為無功無德的尋常郡主,哪裏能夠讓獅虎營的將士們這般甘心相送?

如此一來,反倒落得一路隨行的林瀚看著程錦的眼神,時而越發深沉,殷含之看她不顧男女大防,毫無顧忌與軍中的將士談笑,言語無所忌憚,既無貴族女子該有的涵養,更是從內心深處深感鄙夷,可平日裏,仍舊是一臉寬和地與程錦相處。

程錦似乎也是不在乎這些,興起的時候反倒在楚睿的默許之下,與軍中的百夫長賽起馬來。

楚睿自是走在隊伍前麵的,帶軍前行,他亦是身披鎧甲,程錦第一日見到身穿鎧甲的楚睿的時候,足足為此驚豔了一把,俊美如神的男子,穿上一身銀色鎧甲,英姿勃發,冷硬的麵色,深邃的眼眸,刻骨的輪廓,就像一幅熱烈圖畫,深深刻印入了她的心中腦中,平日的楚睿,身穿墨色衣袍,程錦見慣不慣,可是那一日,他身披銀色鎧甲,渾身揮斥方遒之意,帶著戰場的肅殺,竟然讓程錦無端生出了許多的安全感。

她知道,這一路,必定不會安然無恙,哪怕這半個月一來,一路無凶無險,可前路漫漫,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從她這個藥王穀穀主的身上得到一些什麼東西。

可看到楚睿,她覺得自己心定了。

恰若此時,他高坐在馬上,離她很遠,可視線所達,依舊是他,哪怕隻留給一個背影,也可見那高坐馬上的身子,何等堅毅。

程錦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就是這樣大的堅毅,讓楚睿俘獲了大晟女子的心?

她不知已經盯著楚睿的背影看了多久,旁子瑜的馬兒就在她身後半匹馬的距離,“錦兒在想什麼?”

程錦回過神來,見著花聽雙與旁子瑜皆在自己身側,一個小小的轉角之後,卻是不見了楚睿的身影。

她勾唇一笑,“沒什麼。”

說著,卻是駕喝一聲,馬兒揚蹄,疾步跑了出去,旁子瑜來不及叫住她,隻能放任她而去,程錦卻是直直往前,口中喊叫一聲,“廖成,前方道路開闊,賽馬如何?”

一路將近半個月下來,在軍中與程錦混得比較好的自是有幾個百夫長,廖成便是其中的一個,程錦性子豪爽,便是軍中百夫長,甚至千夫長都願意與她談笑,隻道這位新封的清樂郡主,不僅有將門之後的豪爽英氣更有江湖兒女的不羈自在。

賽馬也不止一次兩次了,得了第一次楚睿的允許之後,她便無所顧忌了,廖成更是覺得這位郡主極好相處,已讓這一路生趣,加之楚睿不知為何竟然沒有阻止,反倒是默許了,自是不會錯過,想來今後回京之後,沒有戰事,便隻剩下演練,此時能與馬術不輸於軍中男子的郡主賽馬,自是一番樂趣。

如此一來,幾位年輕的百夫長在楚睿的默許之下,明裏賽馬卻是暗中相護,跟隨而去了。

程錦是個輸得起的人,與她賽馬,自是不必有所顧忌,但卻也是奮力拚搏之人,若是想要贏得過她,也需要盡了全力,因此,每次賽馬,倒也酣暢淋漓,隻一行跟隨的士兵見著幾位將軍又能與郡主賽馬,隻心中升起無限羨慕。

見著程錦與幾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之中,花聽雙方才開口,“烈日炎炎,她如今倒是有好心情了。”

旁子瑜隻輕笑一聲,“一路煩悶,師妹不也覺得無趣麼,錦兒想玩,便由著她罷了,這幾日,該還是安全無虞的。”

花聽雙聽此,轉頭看了看旁子瑜,終是不再多說什麼了。

隻是程錦快馬奔馳而去的時候,殷含之卻是微微挑開了一角車簾子,看著程錦馬上飛揚的身子,說不出的肆意飛揚,眼中升起一股羨慕,複而被嫉妒與不屑所取代。

珍兒似是懂得殷含之的心思,“一路揚塵,郡主在馬車之中好好休息便好,元帥自會一路相護。”

殷含之放下車簾子,唇角含了笑意,“自然是,有他在,我時時刻刻都是放心的。”

展藺看著快馬往前跑的幾人,拍了一拍馬背,幾步跟上了在前方的楚睿,看了看揚起又落下的塵土,嘴角玩味,“你就如此放心,讓小錦兒與那幾個熱血方剛的兔崽子跑馬?”

楚睿依舊目視前方,“隻怕回了京城之後,她便極少能有如同此時此刻的肆意飛揚了。”

展藺玩味的笑意一僵,冷笑一聲,“以她的性子,何處不飛揚?”

楚睿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看著一個白癡一般。

展藺麵上有些不自然,歎了一聲,“唉,這一路,已經過了一半,卻仍是這般平靜,好生無趣。”

說著不等楚睿說什麼,他亦是揚鞭一拍,身下馬兒亦是往程錦的方向追趕過去了。

程錦倒是也有分寸的人,雖是與幾位將軍賽馬,可卻也不會跑得太遠,待到楚睿大隊人馬趕上他們的時候,她與幾位將軍正坐於一處茶肆之中,展藺自是早已追趕上他們,盡興之後,卻是無人在意究竟誰是第一名了。

走在前方的楚睿當先看到坐在茶肆之中的程錦,幾位將軍見到他的時候紛紛上前行禮,唯有程錦看了他一眼之後並無其他表示,繼續與展藺繼討論時下之人如何行酒令。

楚睿抿了抿唇,揚手,“原地修整一刻鍾。”

隨著他揚手的動作,陸遠往後前行,告知整個隊伍,原地修整一刻鍾。

待到整個隊伍都停下了之後,旁子瑜與花聽雙尚未往茶肆而來,展藺卻是突然站起來,揚聲道,“清樂郡主與廖成將軍賽馬輸了,在小爺見證之下,郡主請大家喝解暑茶!”

一句話傳出,軍中的將士皆是動容。

程錦卻是依舊閑閑坐在椅子上,涼涼看著展藺高喊,怠於理會。

眾人雖是聽說,可還是要看楚睿的意思,楚睿聽著展藺這一生高喊,見他麵上風流笑意,看一眼兀自喝茶,尤為享受的程錦,眼眸深深,而後揚聲,“準!”

這麼說著,茶肆之中之中便紛紛揚起了各樣的聲音,茶肆不夠大,但來來往往客旅商人,自是不少,有時候亦是規模浩大,加之程錦與廖成等人來到已久,早有準備,因此,自是能夠供應給這些將士足夠的解暑茶。

六月的天,正值午時,暑氣衝天,能飲一口解暑的茶水,自是再好不過,聽到楚睿準許的話,又因為是據說賽馬未多次未曾輸過一次的郡主輸了,都忍不住唏噓了幾聲,但心中依舊是喜不自勝。

程錦見此,自是不客氣,見著廖成等人著人叫十幾名將士提著水桶裝了茶水給將士們引用,隻道,“諸位別客氣,本郡主可是願賭服輸,此次輸了諸位有口服可享,日後本郡主可就不會輸了。”

眾人見此,反倒是有大膽一些地開起了玩笑,“還望廖將軍多威猛一些,讓郡主再輸幾場。”

廖成是知曉程錦的馬術的,武人心思如他,隻不知為何今日她在展藺追趕上來的時候應下了這等賭約,不過郡主既是有了興趣,便也不得不奉陪,卻是不想,她最後當真是輸了他一腳的距離。

趁著休息的時候,又是一番玩笑。

程錦莞爾,複而回到了座位之上,楚睿卻是已經翻身下馬,看著她,“你不必如此。”

程錦言笑晏晏,“大元帥不必謝我啦,獅虎營拿來護送我一個郡主,可是大材小用了,是我謝他們,又不是你。”

楚睿無言,隻好隨她,隻見程錦卻是端起了一碗茶水,“我加了藥,店家新煮的。”

楚睿看了一眼她臉上狡黠笑意,隻麵上升起一股淺淺的無奈之色,接過來,徑自飲下。

路人遙望過來,不見楚睿背對著的神色,亦是不知兩人在說些什麼,隻當做是程錦給了楚睿一碗茶水,卻也還是有人眼見著程錦麵上升起笑意。

殷含之便是在這等時候撩開了車簾,見了兩人的動作,眼中升起一抹沉思,卻也稍縱即逝,“珍兒,扶我下車。”

“郡主,外邊酷暑,不若在馬車休息,索性不過是一刻鍾的時間便繼續趕路了,若是郡主渴了,珍兒去取一杯茶水過來。”

“不用,扶我下車。”殷含之的聲音之中多了一絲執拗之意。

珍兒自是了解她,隻怕是她心中升起了不快,隻得扶她下馬車。

殷含之朝著楚睿與程錦走過去,楚睿背對著她,自是看不到她走過來,可還是聽到了聲音,眉頭下意識,輕輕皺了一下,可程錦卻是看到了,見此,她嘴角隻升起一股涼涼笑意,瞟了一眼殷含之,“大元帥,你前未婚妻找來了。”

說罷,不等楚睿反應過來,卻是已經轉身離開了。

哪知殷含之已經走到近前,叫住了想要離開的程錦,“清樂郡主。”

蓋是時日過久,覺得自己一張熱臉貼了程錦的冷屁股,如今兩人的稱呼,倒是官方十足沒有了先前的親切。

程錦聽她叫住了自己,停下腳步,轉回頭,似笑非笑看著她。

殷含之見她麵上詭異的神色,隻咬了咬唇,“清樂郡主是不喜歡含之麼?這幾日一路同行,不知郡主為何對我避而不見?”

她麵上升起一股輕易可察的委屈,帶著一點小倔強與質問,看向程錦。

程錦見著她的模樣,唇角的笑意不知帶上了何種意味,“若我說是,你當如何?”

殷含之料想不到程錦竟會如此回答,半分沒有虛與委蛇,反倒是僵住了,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程錦卻是嗤笑了一聲,“我向來不輕易討厭一個人,郡主與我之間的交情,還引不起我的討厭,所以,還是不要多慮了。”

在殷含之的怔忪之中,程錦知勾唇又繼續道,“不打擾兩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