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承順帝來到了楚府,提到了傳國玉璽的事情,程錦便也知道,這件事情,也高提上日程了,以前旁煜還沒有回來的時候,她還不知藥王穀自第一代起穀主離世留下的從未被人所見的信物放置在何處,更不知與藥王穀息息相關的傳國玉璽又往何處,此時,旁煜回來了,不管她願意不願意,承順帝都會是第一個催促她做這件事的人。

日子一晃而過,自從那一日宴會之後,之後幾天直至過年前,一直都是寒冷的天氣,不過倒也沒有什麼可影響的,此後的日子,程錦倒也也沒有出過門了,接手藥王穀已經有半年的時間,一切也都早已進入了軌道,何況,還有花聽雙和旁子瑜兩個左膀右臂,左山等人又不在京城了,因此,程錦能不出門便也不出門了。

從大年三十的時候就開始休朝了,直至明年正月十六才會開始新一年的第一次上朝,而在大年三十這一日,京官要攜帶家眷入宮朝賀皇帝和皇後,本來也要為太後賀歲的,但是今年太後身子不好,也就免了百官的熱鬧,圖個寧壽宮的清淨,隻接受皇子皇孫和宗室子女的朝賀,不過一番下來,也該是夠累人的了。

程錦一早便入了宮,她是女眷,自然是先去見了皇後,雖然大過年的時候很是熱鬧,但是,從林皇後的笑顏之下,程錦還是看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那是一種強顏歡笑的感覺。

林皇後照例關照了一番程錦,詢問了一些郡主府的情況之後,也沒有多說什麼,隻讓程錦退下了,隻是,待走出了長春宮之後,路過禦花園一處假山之地,程錦卻是聽到了細細小小微弱的聲音,“你別哭了,娘娘隻是心情不好而已,若是讓娘娘在過年的手看到你眼圈紅紅的,豈不是又要大發脾氣,到時候……”

“以前皇後娘娘雖是威嚴,可也像今日一般會打罵我們這些奴婢,今年這是怎麼了,這兩個月,皇後娘娘的脾氣越發不好了,便是皇上都不來長春宮了。”

這宮女的聲音中還帶著一些哭腔和疑惑,卻又聽到原先那個勸慰的聲音到,“唉,你呀,是不知,這宮中的事情,多而雜,不是我們能夠明白的,不過……如今連太子殿下在陛下麵前,也不比當初了……”

原先帶著哭腔的聲音已經平息了下來,但又小心翼翼道,“我先前還聽到宮中有人私底下傳言,祥德宮德妃,越發受寵了,說咱們皇後娘娘,中宮地位不保……”

“別瞎說!”原本勸慰的女聲多了一些嚴厲,嗬斥道,“那些話,咱們隻當做沒有聽到,好好做咱們分內的事情就好了,皇後永遠是皇後,日後不可在聽這種話了……”

“是……”

“好了,快些那冷水敷一敷你的眼睛,我們快回去,免得帶回娘娘尋我們找不到,可有好果子吃……”

“嗯……”

說話的聲音就就此止息,兩個宮女的腳步聲響起,程錦在假山的另一邊,自然是不會擔心被人發現無意之間聽到了這個牆角,隻是,宮女的腳步聲響起的時候,程錦卻是有聽見了兩個驚慌失措的聲音,“見過雲妃娘娘……”

雲妃的聲音淡淡的,“起來吧,你們兩人在此處做什麼,今日是三十,宮中繁忙得很。”

兩個丫鬟齊齊跪在地上,害怕原先的話被雲妃聽見了,但此時又見雲妃似乎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隻又顫顫驚驚得起身離開。

程錦意外於雲妃會出現在此處,尤其是這般無聲無息,想起當初皇後所言雲妃與旁靖柔之間似是舊相識,想了想,還是走出幾步,“見過雲妃娘娘。”

雲妃似乎意外於程錦會出現在此處,麵上的表情有一瞬的驚愕,“清樂郡主?”

“正是。”

“清樂郡主怎麼會出現在此處?”雲妃起先是詫異,而後卻又很快想通了,“倒是本宮忘了,今日是三十,清樂郡主要進宮給皇後娘娘賀歲。”

程錦聽此,看著雲妃麵上的神色,似乎是牛頭不對馬嘴的回一句,“娘娘氣色不好,怕是身子抱恙?”

雲妃倒是不意外,僅僅是愣了一下而後又笑道,“是啊,概是人老了,也乏於動身,這身子起起落落的總不見好,如今天氣寒冷一些,便讓覺得受不了了。”

雲妃旁邊的宮女聽此,忍不住開口道,“奴婢聽聞清樂郡主醫術冠絕,鬥膽請郡主為娘娘一診……”

話還沒有說完,便遭到了雲妃的嗬斥的聲音,“胡鬧,郡主是什麼人,怎能讓她為本宮看診?”

而後又對著程錦抱歉道,“清樂郡主不要見怪,這丫頭隻是擔心本宮的身子罷了,其實,也並沒有什麼。”

程錦卻是不在意,“沒關係,雲妃娘娘進宮之前,不是與我母親是閨中密友麼?我起先不知道,而後才知道原來我母親在去西北之前,還是時常受了娘娘的邀請來宮中小聚呢。”

可雲妃聽著程錦提起這件事,麵上卻是沒有追憶故友的那種心情,反倒是眼底升起一片複雜,似乎並不太喜歡回憶起當初的事情。

何況,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雲妃與程錦表現出來的刻意的疏離之感。

“這……郡主府之中也是繁忙,本宮就不勞煩清樂郡主了。”

“娘娘何必如此客氣,既然是故人,又怎麼會是勞煩,何況,郡主府中也沒有什麼事情,我本來也是有打算想去拜訪娘娘一般的,今日在禦花園相見,刻意不如巧遇。”

雲妃猶豫了一番之後,終於還是將程錦請進了羅觀宮之中。

“本宮這身子如何了?”在程錦將手指從自己的手腕上拿開的時候,雲妃便開口問道。

“娘娘久多憂心,此乃心病。”雲妃看起來無爭無搶,雲淡風輕的模樣,可不論是從神色還是從脈象中,都可以看得出來,她時常有焦慮之感。

雲妃聽此,卻是站了起來,輕走了兩步,走至窗前懸掛這的鳥籠旁,裏邊養著一對金絲雀,見著雲妃走進,籠中的雀兒也發出了聲音,“久在樊籠中,如何沒有憂心?”

這是在感歎自己久居深宮麼?從雲妃的脈象之中,程錦還是知道一點的,那就是雲妃有一些微弱的內力,但是並不足夠,怕是比梁念薇也多不了多少吧,由此更加印證了其在進宮之前並非尋常官宦書香的女子,畢竟,也沒有聽說過這位雲妃娘娘有什麼後台。

隻是……雖然沒有後台,但是,一個並無背景也並無子女的妃子還能再這深宮之中以妃位久居將近二十年,實在是有些詭異。

此時她有這等久居樊籠的困惑,倒是不尋常了。

程錦也站起身來,走至雲妃的身邊,“依照脈象看,娘娘也是懂得一些武功的,想來早年也是見多識廣的?”

雲妃輕笑了一聲,“是啊,二十年前,本宮也是走過了大晟的山山水水的,實不相瞞,本宮與陛下相識,便是在清樂郡,如今郡主的封地之內。”

“哦?”程錦眼中有了一些興趣,“如此湊巧麼?”

“是啊,就是如此湊巧……”雲妃的聲音縹緲,似乎帶著悠遠的回憶,隔著長長的歲月,看見了那個雨後清明的世界,清樂郡的山水之中,遇見了意氣風發的男子,從此,一顆心,淪陷不已。

程錦不知道她在回憶什麼,隻是,除了懷念之外,雲妃的眼眸中卻是帶著一股掩蓋不住的失落和悵然。

程錦心中呢喃這清樂這兩個字,卻是響起了旁子瑜當初也說過,清樂郡是當年程雲與旁靖柔初次相見的地方,沒想到,卻也成了雲妃與承順帝相遇的地方,而程雲年少成名,可她卻是知道,程雲並沒有多少時間行走大江南北,倒是……年輕時候的承順帝離開過幾次皇城,而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程雲陪同離京以行使護衛之責。

細想下來,其中的巧合,還真是令人費解。

程錦不會問為何雲妃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刻意隱瞞了與旁靖柔相識的事情,雲妃也不提起這件事,兩人之間似乎形成了小小的默契,程錦伸手想要撥弄這兩隻鳥兒,鳥雀的聲音似乎讓雲妃從回憶之中回過神來,“清樂郡主也喜歡這兩隻鳥兒麼?”

程錦將手拿開,“還好。”

其實她還真不喜歡這等金絲雀。

不料雲妃卻是道,“清樂郡主想來該是不喜歡的,本宮當年在郡主這個年紀的時候,喜歡的也不是這等金貴的卻是被養在籠子裏讓人玩樂的鳥兒,何況清樂郡主如今當是天高任鳥飛的時候,又怎麼會喜歡這些鳥兒?”

“可娘娘不還是養了這麼一對兒麼?”

雲妃似乎是感歎了一聲,拿起放在一旁桌子上的小木勺子,舀了一小勺兒的鳥食,放入籠中,立刻引來兩隻鳥雀的爭食,“該是在這宮中久了,覺得有這麼一直鳥兒為伴也是好的,當初本宮剛剛養它們的時候,它們整日裏也不消停地鬧著,如今久了,便是開著籠子,也不願飛出去了。”

說罷,雲妃將籠子的門輕輕打開了,其中一隻鳥兒,探出了一個頭,仆仆往外飛了一小段的距離,繞了一個圈,卻是重新飛回了籠子中,依偎在另一隻對於打開的籠子根置若罔聞的鳥雀身邊。

程錦見此,眼神暗了暗。

雲妃唇角卻是勾起一抹笑意,“這心病,是沒法醫治了。”

程錦在離開羅觀宮往宮外而去的時候,一路上腦海中一直在回憶這羅觀宮中的一切,那雙鳥兒,恐怕就是雲妃自己了,久居樊籠,但籠子打開,卻也不願飛走的。

這後宮之中,林皇後強勢,得不到承順帝的愛,卻也要牢牢將權力把握住,德妃深得皇帝的寵愛,她看起來不爭,其實也處處在為成王秦暉做打算,隻有雲妃,林皇後對她,無所行動,一直保持妃位的她,也不引起德妃或者其他宮妃的擔憂,完全是一個讓人忽視的存在,據說,承順帝已經十多年沒有去羅觀宮,雲妃也從來不主動去找承順帝,一切都逆來順受。

今日的談話之中,她可以斷定,雲妃年輕的時候,與旁靖柔一樣遊走江湖的人,隻是如今甘願久居宮中,不爭不搶,難道真的是因為愛慘了承順帝麼?

她這麼想著,已經不知不覺到了宮門口,正往自己的馬車走過去的時候,卻見郡主府的馬車已經不見了,扶桑隻得出言提醒,“穀主,楚帥……”

程錦回過神來,卻見旁邊停著楚睿的馬車,在這冬日的寒風之中,那人正打開了一半的車簾子,看著她。

程錦撇撇嘴,走過去,略有心虛地看著某人眼中略帶了不滿的神色,卻是粲然一笑,就著楚睿的手登上了馬車。

楚睿直言開口,“今日進宮見了皇後,想什麼這麼出神?”

程錦搖搖頭,“今日皇後的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