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駐紮在朋門關之後,潰退的平西王很快集合了西涼如今的大將一起抵抗楚睿的進攻,也許是北齊幾近亡國的現實已經深深刺痛了西涼朝野君臣的神經,因此,雙方之間不是開戰就是相互僵持著,楚睿的兵馬,四路軍的大本營,如今依舊停留在朋門關,南下的步伐,也是很慢。

然而,這一切,都阻擋不了四路軍想要收統天下,恢複前朝大一統時代的壯誌豪情。

在雙方戰事時而激烈時而平靜的這段時期,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之中流逝,來到朋門關的時候還是五月的初夏時節,可如今,夏衫已經被換了下來,時節已經進入了幹燥的秋末,朋門關內外,一東一西的分化,就顯得更為分明了。

朋門關就像一座分化大陸所在的這片區域東西的一條分界線一般,進入了秋季的時節,朋門關以東,便是這一百年來無數北齊居民生活的場所,春天草原初綠,進入了夏季之後就是一年中草料最鮮肥的時節,可若是進入秋季,原本綠油油的草原就開始泛黃了,直到冬季,一片枯萎,而後被大雪覆蓋。

如今,正是秋末時節,草原枯萎的時候,這幾日的戰事並不那麼激烈,經過了前一段時間雙方各不相讓的攻奪,如今的情形,就像原本拉滿了的弓終於在長久的緊張與蓄勢之後,漸漸平息了下來。

程錦與楚睿站在朋門關上,俯瞰著東邊已經泛黃了的草原,兩個人都顯得有些心事重重,天邊飛過一隊南雁,在這朋門關的上空,拉長了一陣鳴叫之聲。

比起五月份的時候的模樣,程錦如今的樣子,在經過了這幾個月之後,已經比那時候憔悴了一些,這是不可避免的,體內的蠱毒,在進入秋季之後,終於還是將對她身體的影響,慢慢表現了出來,可除了程錦本身變得消瘦憔悴了一些,蠱毒引發的對她身體與器官形成的影響,卻是沒有惡化的趨勢。

原本在一年前,程錦與旁子瑜,甚至旁煜在探究之下,已經得出了她的身體將會在一年的時間之內,會慢慢趨向於半癱瘓化的形勢發展,也就是說,她的行動會越來越不便,甚至不能長時間走路,會有頻率越發加快的間歇性的無意識,導致她本身運動的不協調,可如今看來,這個情況並未發生,她的身體協調能力依舊如同五月份的時候那樣,長期騎馬根本就無礙。

這個情況的出現,倒是讓程錦覺得意外了,也不得不飛書會藥王穀,讓還在守護渡厄草的旁子瑜分析一番,這種情況究竟是怎麼回事。

可比起程錦飛書回去,對於此時此刻的楚睿來說,更是希望將程錦送回藥王穀,可程錦卻是不希望在這個時候離開,因為拉鋸戰的加長,他如今已經在借用自己所知的理論知識在與紫秋研發更好的火器的製造,此時回去了,留下紫秋一個人,這無疑會中斷這匹火火器的製造的進程和嚐試。

各有各的堅持,程錦是為了火器,楚睿則是為了不讓她的身體出現任何一個能稱之為意外的東西。

輕輕歎了一口氣,看著空中南飛的大雁漸漸消失在了視線之中,程錦才轉回頭,語氣也軟了幾分,“最多,我保證,這批火器製作完了之後,過了冬,過年了我就回藥王穀好不好?”

程錦語氣可謂是既誠懇又真切了,就差舉起三根手指頭指天發誓了,楚睿見她這個神色,終於揚天歎了一口氣,“不出爾反爾?”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底線已經在程錦多少次的打破之下低到了什麼地方。

程錦咧嘴一笑,“我是那樣說話不算話的人麼?”

楚睿卻是毫不留情,“你是。”

程錦並不當一回事,依舊笑道,“情況不一樣,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到時候隻要沒有比這個更加人命關天的大事,就是天塌下來我也不出爾反爾。”

因為楚睿態度的軟化,程錦更個人都覺得順暢了許多,便是連說話的方式都更加輕快了一些,楚睿聞言,卻是叱了一聲,“什麼人命關天的大事,亂說話!”

程錦吐舌一笑,卻也正色道,“你自己分明也知道我這個時候離開不好,何況我自己是大夫,自己的身子究竟如何我還不知道麼,我說現在沒事就是沒事,何況渡厄草還在沒有到用的時候,我回了藥王穀能做什麼,那種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事情,可不是我能做的,我還是更希望與藥王穀的子弟們一起出來,隨時可以根據情況調整戰略戰術嘛。”

楚睿低頭睨了她一眼,看她說得有模有樣,“戰略戰術,誇你一句,你就真的將江湖當成戰場了?”

這話還未源於某天深夜兩人擁被長談的時候,程錦與楚睿說到如今的江湖形勢,說到了秦暉對於江湖俠士想要收歸朝堂化為己用的時候,程錦順勢發表了自己的一番見解被楚睿認可,誇了一句之後才有的這番話。

程錦才不在意楚睿的打擊,笑道,“你的戰場在腳下,我的戰場在江湖,有什麼不對麼,不過大元帥可以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我卻不能,所以,我還是要留在這千裏之外。”

“你呀!”楚睿終是無奈地歎了一句,知曉程錦身體裏儲藏這一顆永不會安定的靈魂,此時此刻,也真的說不得她什麼了,雖說如今的確不是程錦離開的時候,可是……

楚睿緊了緊她已經變得更加瘦弱了的肩膀,開口的聲音,也許是因為天氣幹燥或者是別的什麼原因而帶了一些沙啞,隻道,“雖說不是離開的時候,可倘若你回了藥王穀,大軍的進程,也隻是慢了幾個月而已,慢了幾個月沒什麼,城池沒了,我可以奪回來,天下沒了,還可以再打回來,可是阿錦……你呢?”

倘若你因為這未知的意外而除了什麼事情,他如何在茫茫時空中尋找另一個稱為程錦的靈魂,如何再尋回這一張盎然的笑臉?

程錦該是懂得楚睿的心情的,聽他語氣之中似乎難見的無力之感,扯了扯唇角,笑了笑,“不會的,楚睿,我們都已經經曆了這麼多,你看,我們還要在草原逐兔獵犬,你還沒帶我攀登過雪山……”

程錦說著,似乎也在搜尋那些想要與楚睿一道,卻是還沒有做過的事情,一一數出來一般。

楚睿見此,隻輕笑了一聲,“你,還有這麼多事情未做,所以,你更該好好聽我的話。”

程錦反應過來,瞪了一眼楚睿,“又給我挖坑!”

兩人說著都笑了起來,卻見此時,帶了一些陰沉之氣的天空之中傳來了一聲信鴿的聲音,程錦順聲抬眼望去,之間原處而來的信鴿這個盤旋這想要落下來,程錦一看便知,那是她與旁子瑜聯絡的信鴿,當即也開心道,“是師兄來信了。”

早在半個月前,程錦就已經將自己身子的狀況去信與旁子瑜說了一遍,如今終於等到遠在藥王穀的旁子瑜的回信了。

信鴿盤旋落定,停在了楚睿伸出來的手臂上,程錦急急拿下了信鴿身上的信箋,便在這城牆之上當著楚睿的麵打開了,旁子瑜的來信倒是說得清楚,不過讓程錦趕到意外的是,旁子瑜給她分析會引起蠱動變化的還與氣候與溫度有關,如今程錦所在的西北偏北,氣候入了秋之後一直都是幹燥而寒冷,蠱也會因為這一層原因而受到影響,或許就是因為這一層道理的原因,蠱在她體內,在進入幹燥而寒冷的天氣之後,反倒是沒有先前那樣子對她的影響那麼深了。

不過這是從蠱對氣候與溫度的感知來說的,其中也不乏這個溫度與氣候對於蠱的影響有沒有什麼臨界點,處於這一層考慮,程錦也沒有真的放心,畢竟,凡事皆有兩麵性。旁子瑜也隻能根據程錦的描述做出這個猜想,具體到底是如何的,還需要他親自看過了之後再做他想,而此時此刻,渡厄草的生長近進入了最為關鍵的時期,旁子瑜可能會在一個月之後才能轉手將此事交給他人而親自來一趟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