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我同往常一樣,於蓮座上靜坐,半闔著眼。突然聽見大殿上一陣喧嘩,佛祖的聲音極具滲透力,彷佛在大殿的每個角落響起。
我聽見他說“種因得果,你又何必執著!”又聽見殿中一個清冷的女聲,彷佛帶著滿腔的怨氣,說:“什麼因果,我不管!我隻要你告訴我他在哪兒!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這人口氣不小!我竟不自覺地睜開眼,想看看什麼人能在佛祖麵前還這麼放肆。這一睜眼,不消說就知道那立於大殿正中的紫衣女子便是了。
她盤了個高高的發髻,隻靠一枚白玉環固定,除了額前幾絲碎發,都盤在那玉環之中。紫衣修身,身材頎長,尤其是脖頸部分,豎起的衣領更顯其修長。而此刻,她正怒視著佛祖。
我有些不解,這麼多年,不曾見過誰找人找到佛家門前,更不說是質問佛祖。
“阿彌陀佛!施主請回吧,這裏沒有你要找的人!”
“我偏不,你能將我怎樣?!”
“自然不能。隻是女施主,你既已成魔,便待在你該待的地方吧,這裏與你相克,待多了,恐怕傷身。”
那紫衣女子揮揮衣袖,硬是摧殘了池中一株白蓮,那蓮花在瞬間黑化凋落。
她好像十分氣憤於佛祖所言,憤然道:“你不要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告訴我子夜在哪兒!不然我讓你們這所謂的極樂世界再無安寧!”
佛祖歎了口氣,閉上眼睛無奈地說:“瑤娘,何苦呢?你明知你們沒有可能了……”
“有沒有可能不是你說了算,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瑤娘從來不信命!”
我一動不動地盯著這個叫做瑤娘的女子,心下驚駭之情四起。看過這麼多人事變遷,見過不知道多少看起來心灰意冷的人說著心灰意冷的話,在心裏默默地不甘心。
還是第一次,見一個人這般熱烈,這麼從心所願。
這個子夜,該是誰?我之前從未聽說過。
她環視了一番,突然伸手從袖中射出數支袖箭,直向著我臉麵而來。我大駭,未曾反應過來,隻見電光火石間,一道白光閃現,那幾隻袖箭被截下掉落在我的蓮座前。
是佛祖。
我還沒來得及質問,佛祖座下一弟子已經開了口,他有些慍怒:“你這人好不知好歹,為何平白無故傷人?!”
“哼,哪來的臭小子,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至於平白無故傷人,誰讓她穿那一身紅,我看不順眼。”瑤娘隻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絲毫不覺得她的做法有何不妥。
佛祖不再沉默任她發泄,頗為沉重,說:“子夜的去向我並不知。但我可以幫你找到他。至於以後,你答應我再不隨意當他人的性命為玩笑。”
“好!”瑤娘答得幹淨利落“怎麼找?!”
“從你的記憶中。”佛祖撚出幾圈幽幽的黃色的光罩住瑤娘,一邊念著咒語,一邊回答她:“他在這人間存留最多的恐怕就是你的記憶裏,我隻能從這裏入手。”
瑤娘緩緩倒在大殿上,從她周身升騰起數人高的光圈,慢慢地有圖像浮現。那是瑤娘的記憶。
關於子夜的記憶。
我們就那麼靜靜地看著,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卻是瑤娘和子夜長達數百年的糾纏。
瑤娘的過往在我們麵前一幕幕地閃現,有些拉得很長,有些幾乎是一閃而過。我在裏麵見到最多的是一個瘦削的男子,臉上異常的蒼白,手上永遠不離藥材。
我想如果這個人站在我的麵前,一定能聞到淡淡的草藥味兒。
那便是子夜,曾經人間難得的醫藥奇才。
有人說如果有哪個凡人能與仙界抗衡,那便是子夜,據說他用藥之神,能肉白骨、活死人。
當然,這些陳年舊談,可信程度自然大打折扣,但從中也可看出他醫術高超。
隻是讓人費解的是,他雖能治百病,自己卻是個常年積病之人。就算是待人接客,他手上也總是捧著一個暗紅色的藥爐,隨身攜帶著幾瓶子的藥丸。
很少有人看清他的真實麵容,因為總有那些升騰起來的淡紅色的藥氣隔在中間,讓人恍恍惚惚。
卻也沒人能否認,神醫子夜是個俊俏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