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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本是絕險之地,大宛國王呼利將我囚禁再此,本沒有打算再讓我回去。
並且呼利為了打消我逃跑的念頭,三年前特意指給我一件婚事,與我結婚的女人叫索菲,索菲有冰雪世界女孩特有的氣質,高佻纖細的鼻梁,小而薄的紅唇,和一副生就乖巧可人的臉龐。
思雅也是個很漂亮的女孩,特別是她的眼睛,淡藍色的,不甚清澈,又或許是太清澈,卻總給人一種看不真切的感覺。
我在塞北呆了十年,十年中除了放牧,就是跟著勒漢捕獵,勒漢叫給我的飛刀技術倒是挺管用的,百發百中。
十年之後,那天是思雅成婚的日子,所有人都到村子中央去了,那天我讓索菲先去,而我,卻在家中打點行李。
勒漢一家始終充當著兩個角色,既是呼利王朝派來照顧我的人,也是他們指定看管我的人。
所以在勒漢也去到村子裏為女兒祝賀的時候,我乘機逃跑了。
回去的事我沒有告訴索菲,因為她是呼利指給我的女孩。
其實我這麼急著離開還不僅如此,另一個原因,在不久前,我夢見了子萱,夢見她在夢中無助的呼喚著我的名字。
子萱遇到了危險,當我醒來時竟對這深信不疑。
應該說我相信深愛的人必有通向靈犀的那麼一點讓彼此兩個天涯海角的戀人感受到彼此的氣息,所以我必須回去。
我從塞北走到帝都,似乎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撓和懷疑,這裏的百姓幾乎把我看做了一個普通的大宛城民.
然而我卻無法這麼想,這十年來,我無不是在思念故鄉思念母親思念她的痛苦中煎熬.我時刻都警告自己,不能夠忘記,也許我的母親,我的子民,還有她都在遙遠的地方,和我一樣忍受著思念的煎熬.
而我又如何能讓她們為我而痛苦呢?
兩個月,我終於如嚐所願穿過古長城.
雖然此刻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片片蕭索的村莊.
城市變成了廢墟,卻隻有那些曾經戰死沙場的將士的屍骨依然坦露在空氣中。
可我還是感動了,這就是故鄉啊,從我越過古長城之後,當我觸摸到第一縷不屬於大宛的風,聞到隻有中原才有的花香,當我看到那些蔓長的草堆,我就被感動了.
十年光陰夢一場,這個夢又何其殘忍,十年,讓我害怕思念猶如魔咒,我再也不原束縛自己,我要回去的意念在此刻,在我麵對這些將士的屍骸時更顯得堅定了.
醉臥沙場君摸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每一具屍骨的臉上仿佛都刻著同一個微笑。
十年前,我站在城牆上向他們發表宣言說,戰士們,你們自豪嗎,終於有一個幾乎讓你們與那些隻能夠生活在紙醉金迷世界裏沒用的貴族區分出來了,你們是勇敢的,葬送這個國家的不是你們,你們時刻守臥我們的每一寸疆土。如今,敵人將戰火燃燒到了這裏,你們依然沒有退縮,你們應該自豪的,應該為自己的崇高精神而自豪。那麼就用你們帶去沙場的微笑來鄙視我身後這些貴族吧,我說,同時殺死了一個最沒用的貴族!
我的行為激怒了所有活著的貴族,可也讓每一個戰士臉上開始洋溢起視死如歸的微笑!
然而,國還是沒有保住,家也沒有了,無數少年戰士的屍體倒在血泊裏,他們當中,或許還有很多沒有成年,他們還是孩子,還是在母親懷裏撒嬌的年齡,可是我辜負了他們,將他們送上了戰場,送上了黃泉路......
十年前,真正該死的人是我,他們沒有錯,在王朝與王朝的戰爭裏,他們是無辜的.
可是他們寬恕了我,正如十年前他們寧願戰死也要護衛他們的王一樣,無論是生是死,他們都在寵溺著我.
我決心在他們死後給他們一個答複,我不會再辜負他們,總有一天,我會將他們每個人的屍體都運回他們的故鄉,然後,選一處最安靜的地方,將他們下葬.
他們的血不會白流......
2
正如野蠻的遊牧生活給了大宛軍隊強悍的身軀和堅強的意誌成全了他們的野心一樣,此刻,這一切正潛移默化的表現在我的身上。
十年之後,我不再是那個懦弱的隻會投降的昏君,我也不再會因為這些戰死的白骨而歎息,我要做的還有很多。
孤月城離古長城不過百裏之遙,當我走到它的麵前,以往呈現在我麵前的破敗更加明顯了,是班駁的陽光讓那些裂痕更加滄桑。
國破山河在,城摧草木深,這片古舊的城牆已經不知不覺的帶走了十年的光陰。
可是我在看什麼呢,在感慨什麼呢?
在北麵的牆根下,在那棵老桃樹下,刻著一行字,它們還不曾褪去,不曾凋謝。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的人憔悴。
這是十年前我和子萱一起刻下的,也許再過一百年它還會這麼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