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臉色沉了沉,撫摸著翠枝明顯粗糙不少的手,“是爹娘出的錢吧?這兩年家裏苦成這樣兒,大冬天你還冷手冷腳的洗衣裳賺錢,也沒見娘拿出多少錢來貼家用,一說到二狗的事,眼都不眨就拿出三兩去買個傻子,那可夠買一石苞米了。”
翠枝歎了口氣,“大狗你怎麼不開竅,家裏固然苦,但是娘對我挺好的,節省也沒什麼錯,人活著一天就要吃,就得去幹活,存著的錢自然是緊要關頭用在刀刃上。此一遭下來,娘把所有的錢都交到我手上了,我花三兩買了半夏,還剩下二兩出頭的銅板呢,有了這個開頭,以後的錢都會交給我管著,爹娘手裏不管錢,咱們夫妻就是這個家的主心骨。”
大狗想了想,咧嘴笑道:“這樣看來倒是不虧,還是我媳婦兒機靈,既不招人嫌還能讓爹娘把錢交到咱們手裏。”說到這大狗又皺起眉頭,“可是給二狗買了個傻子媳婦怎麼能算把錢用在刀刃上?以後娘肯定得念叨我照顧二狗兩口子。”
“大狗你且聽我說完,買半夏還真是用在了刀刃上,二狗沒個心智,幹活卻是一把好手,咱帶著他讓他吃飽穿暖,相當於不要工錢的長工,這樣一來二狗不至於沒人管餓死,也好讓爹娘放心,一舉數得的好事怎麼能往外推?”
翠枝仔細說服大狗好好領著二狗一起過,二狗是個苦命人,作為嫂子自是不可能不管他死活。
大狗點點頭,“這話倒是在理,可還是沒說到點子上,領著二狗一起過確實不算是負擔,半夏這傻丫頭看上去不像二狗那麼能幹活吃苦,花錢買她回來有何用?”
翠枝偏頭看了看呆坐在爐灶邊的半夏,笑道:“現在沒有女子願意嫁給二狗,咱給他買個傻媳婦兒,總比以後有人看明白了二狗的好,娶個精明的媳婦兒回來來得強。二狗有了精明的媳婦兒,屋子裏有人打算著過日子,萬一二狗媳婦不好處,日後爹娘過世就要分家,本來咱們家就沒多少東西,一分為二還剩下個什麼?對誰都沒好處。”
大狗恍然大悟,“如今二狗和二狗媳婦都傻,分了東西土地給他們也無用,沒有個主心骨他們也不會種莊稼,地荒廢了沒有糧食他們就會餓死,所以以後所有財產都是我們倆在打算,就跟全都是我的一樣,我們隻要好生給二狗和二狗媳婦兒吃飽穿暖就成。”
翠枝欣慰的笑了笑,“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我們作為哥嫂,真心待二狗夫妻,供養著傻弟弟和傻弟媳,家裏人人得利,爹娘安心度晚年,外頭人看起來體麵,說起來名頭也好聽。等以後二狗和半夏有了孩子,他們老了就有孩子供養,用不著咱們孩子給他們養老。”
“說起來倒是容易,可是如今二狗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成,要是二狗去了,半夏這傻丫頭就沒個著落,我當時應該牽著二狗一起走的,也不會出現在這些事。”
大狗冷靜下來十分自責,就算從小到大已經不耐二狗雙目無光,呆怵怵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不耐父母千叮萬囑讓他照顧好弟弟,仿佛二狗就是他的責任,可二狗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要是摔出個什麼不測,心裏總歸有個坎。
“大狗你別瞎說,二狗會好的。”話雖如此,瞅著剛才二狗蒼白如紙的臉和季老頭凝重的神色,翠枝心裏也沒底,“不管怎樣,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二狗已經夠苦命了,希望老天有眼,稍微眷顧一次也好。”
大狗點點頭,張張口又閉上,不知說些什麼合適。
“二狗醒了!”
聽得屋裏動靜,大狗和翠枝心中一喜,趕緊跨進裏屋。
見二狗睜開眼,王氏摟著二狗激動之情難以言表,二狗呆愣的雙目掃過眼前喜極而泣的蒼老婦人,神情茫然。
王氏一時悲從中來,“二狗啊……你打出娘胎就沒了心智,這麼多年也不見好轉,以後娘走了你該怎麼活啊!”
季老頭長籲一口氣,抬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既然能醒過來就無事了,我寫個藥方,你們去鎮上抓幾副藥,按時服藥,不要操勞,仔細調養著,過些日子就會痊愈。”
季老頭不免慶幸,頭摔成這個樣子,他估摸著這李家二狗大約不成了。
沒想到二狗傻歸傻,還挺爭氣,幾針下去就醒了過來。
半夏提著的心暗自放了放,如此就好,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她無法泰然處之,何況這一家人都不是惡人。
眼神掃過剛剛轉醒的李二狗,半夏仿佛看到李二狗皺著眉一臉疑惑,而非他家人口中李二狗該有的癡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