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準備明日陪半夏趕集時,順便把陳君然的書還回去,這最後一本還剩下三分之一沒有抄寫。
索性春日的氣候不算長,天色黑透了也不過戌時一刻,現在時辰尚早。
景天複坐在桌前,執筆書寫,看向鋪好了床鋪的半夏,“你今夜沒有女紅可做,就早些歇息吧,晚上做針線活傷眼睛,連日白天下地夜裏刺繡,你的身體會吃不消。”
半夏想了想,覺得有理,長時間夜裏刺繡,光線不算亮堂,每天早晨起床眼睛都有不適感。
長此以往,隻怕年紀輕輕眼睛就廢了。
遂疊好外衣,蓋好棉被,端端正正躺在裏側,聽著旁邊時不時傳來紙張翻動之聲,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待半夏醒來,恰好景天打了水進了,“睡得好嗎?起來洗漱,我們去趕集,嫂子說賣東西要趕早。”
“嗯。”剛睡醒的半夏帶著些鼻音,聽上去糯糯的。
景天去拿半夏的外衣過來,忍不住順手撫了一把半夏柔順的頭毛。
半夏這頭發手感也是一流,好像半夏所有的地方手感都很好。
無論是柔若無骨的手,還是仿佛一用力就能折了的腰,或是……微涼飽滿的唇。
半夏對景天偶爾的肢體接觸已經習慣,穿戴整齊,將荷包繡鞋打包,準備踏著晨光上路。
“半夏。”
景天叫住忙忙碌碌的半夏,往半夏手裏塞了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
“這是回禮,送你的。”
半夏好奇景天送了什麼給自己,轉身打開。
隻見紙上細細的線條,勾勒出一臥榻輕眠的少女,各種細節惟妙惟肖,精細到了每一根發絲。
這少女分明就是半夏,竟畫得十分神似。
少女的旁邊,題有詩句四行。
吾魂如是無根草
妻我一朝秦晉好
半麵芙蓉半桃花
夏日白雲笑九霄
半夏看完便發現,這是一首藏頭詩。
不禁小鹿亂撞,胸口有些微微的發熱。又仔細看了幾遍,才把畫仔細折好,放進自己裝銀子的口袋裏,壓在枕頭下方的褥子底下。
半夏震驚於景天心思靈巧與才華。
且不說剛接觸詩經一月有餘便作出如此詩句,韻腳壓得整齊,意境飄然灑脫。
就說這新奇的作畫手法,半夏從未見過。
分明隻是細細的線條,沒有色彩,卻將她的神貌描繪得一分不差。
“這畫,你是如何畫的?”
景天接手半夏打包到一半的東西,笑道:“我用石墨畫的,就是上次我從山上撿回來那兩塊黑色的石頭。”
那不過是景天前生學過的素描,之前在山上撿到兩塊石墨,一開始以為是碳,撿起來卻發現質地比碳軟了許多。
石墨是製作鉛筆芯的原料,景天突發奇想給半夏描了一幅素描畫像。
隻不過這石墨很容易斷,試了許久才掌握合適的力度。
恰逢昨日半夏贈他荷包,於是昨夜題詩一首,回贈半夏。
“那我們走吧。”
兩人拿上昨天傍晚半夏烙的餅子,帶好鞋子荷包,順著山路去了集市。
到了集市上,在賣衣裳布料的那條街上,尋一處幹淨的空地。
半夏拿出草繩編製的一塊席子鋪在地上,把鞋子荷包齊齊擺在上麵,等著顧客上前。
這條街上有成衣鋪子,布莊,還有繡房。
不過門店都不大,平日裏農婦隻會光顧布莊,買些布料回去自己做。
隻有家裏條件稍好一些的人家,嫁娶會上繡房找繡娘置辦嫁衣被褥。
繡房和成衣鋪子的主流顧客,是鎮上的幾個員外與商戶,和田宅多的人家。
這裏的員外與地主異曲同工,有著許多宅邸良田,租借給佃農耕種,每年收取的租子換做銀錢都是很大一筆財富。
家裏還有許多長工,耕種沒有租出去的田地,生活水平是農家難以想象的高度。
半夏剛擺下攤子沒有多久,斜對麵的繡房就走出一人,朝二人的小攤過來。
一個三十出頭的女子,半老徐娘,皮膚白皙,隻是眼角有些細紋。
女子身上穿的衣裳,不是百姓常穿的裋褐圍裳,而是交領襦裙,裙角蓋住腳踝,堪堪沒過鞋口,料子一看就是上品。
百姓時常下地務農,為方便幹活,袖口褲腿都是緊束的,這女子一身如此飄逸,便不是那貧窮之人。
女子在半夏的攤前停住,撩起袖口,露出芊芊玉手,修長細嫩。
彎腰拿起一個荷包,細細看了看,“這荷包,是你繡的?”
半夏還未開口,景天對女子一拱手,“這花色確實出自我家娘子之手,夫人要買上幾個麼?”
女子一笑,“我是金線坊的東家,你若不棄,可稱我月娘,我聽店裏繡娘說,對麵來了個擺攤兒的,刺繡手藝了得,便起心出來看看,這明山鎮什麼時候出了個我不知道的名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