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女子認出自己, 半夏竟生出些欣慰, “嗯, 就是我,當時形勢所迫,未來得及感謝你, 還不知你的名諱。”
女子強顏歡笑,扯了扯嘴角,“我本名陶小圓, 入飄香院, 安媽媽給所人都取了藝名, 喚我非煙。”
“那我便叫你小圓吧。”半夏未向小圓詢問今日的事, 看小圓本就已經傷心欲絕,她不會去揭人傷疤。
“大夫說……你的身孕沒辦法保住, 不過好在堪堪兩月餘, 按時喝藥, 流幹淨就會無事,我給你備了月事要用的東西。”
半夏把大夫的話轉達給小圓,隻看小圓強撐的麵色迅速黯然下去, 下意識撫上自己的腹部。
“我早該料到,若那人心係於我, 又怎會將留在飄香院一月有餘不管不顧?不過是我自作多情而已,這孩子……沒了也罷……”
若生而無情, 無軟肋便無處受傷。
可她是個人, 不可能沒有七情六欲。
自被賣進飄香院, 就被逼著學習撫琴練習舞技,隻為取悅那些腦滿腸肥滿麵淫光的嫖客。
在旁人眼裏,她是玩物,那些男人隻是為了尋歡作樂,可以隨意玩弄拂袖走人。
整日麵對的,隻有醜陋而讓人作嘔的**。
她何嚐不想生來衣食富足,人生悠然愜意,得一人心,且共攜手,白首不離?
本以為那個男子是不一樣的,生得一表人才,言語風趣,談吐不俗,對她百般疼愛。
她想從飄香院贖得自由身,為他生兒育女,洗手作羹。
而男子也答應下來,說會為她贖身,從此在地共為連理枝,長相廝守。
這一等,就等了一月,男子渺無音訊。
為了這個男子,她拒絕接客,受盡折磨屈辱。
飄香院的龜公對付不願接客的妓.女,方法花樣百出,不讓你睡覺,在恥處塗抹魚腥,四肢大開赤.裸捆綁,與貓共處一室,。
從內到外,摧毀一個人的意誌尊嚴,讓其徹底淪為賺錢的工具。
她挨了一個月,隻想與男子當麵問清楚,隻要男子一句肯定的話語,她便不覺得委屈。
隻可惜,心裏那一絲希望終究破滅,天黑地暗。
半夏知道小圓的悲慘,這世上,還有千千萬如小圓一般的可憐人,可除了一腔憐憫,她無可奈何。
半夏低頭掩去負麵的情緒,將水盆放到凳子上,打濕毛巾,要給小圓洗身子。
“來把身上清洗幹淨了,暫時換上我的衣裳,雖然可能會小了些,但聊勝於無。”
小圓抬手製止半夏的動作,“我自己來吧,莫要髒了姑娘的手。近些日子身子骨弱是弱了點,倒還還不至於無法動彈。”
那隻握住半夏的手,看得出骨架纖長,卻毫無美感可言,瘦得皮包骨頭,手背上爬滿彎彎曲曲的青筋。
若非肌膚白皙,竟如同八十老嫗那般蒼老。
看上去充滿病態,半夏卻感覺到力氣不小,且小圓神態堅決,便隻能放下手中的毛巾,起身走出門去。
又覺得有些不放心,回頭叮囑道:“我就在門口,你若有事,或是體力不支,大聲喚我,我就進來。”
小圓點頭,問道:“我還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半夏一拍腦門,“是我疏忽了,我姓陳,名為半夏,喚我半夏就可。”
“嗯。”
半夏看小圓在解腰帶,就把門帶上,靠在牆邊舒了口氣。
心裏不知道什麼滋味兒,若當初她未裝瘋賣傻,一路被賣進飄香院,是不是現在也跟小圓一個模樣?
脆弱如斯,每日活在絕望中無法抽身,見到一絲暖意便全心慕戀。
如此說來,當初的她又何嚐不是?那一絲絲兒溫暖,從骨頭縫裏,慢慢滲透到心裏。
幸而她裝瘋賣傻脫離妓院。
幸而翠枝搭話將她買回李家。
幸而,她遇到的人,是景天。
至少,景天從未騙過她,說將她放在心上,就真的一直放在心上。
尊重她,支持她,從未因為她是用銀錢買回來的婢女而輕賤她。
在門邊站了一刻,一直側耳傾聽屋內的動靜。
半夏怕小圓被那男子羞辱,又流了孩子,悲痛欲絕心如死灰,做出什麼尋短見的舉動。
不過還好,屋內一直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應該是小圓在清洗身子,並未尋死。
又過一刻,屋內水聲停住,不一會兒門從裏麵打開,小圓已經處理幹淨,穿了半夏的衣裳出來。
洗去脂粉的小圓雖然麵色更加慘白,卻顯得精神不少,多了一分自然,不再如同一紙畫像。
“半夏姑娘,多謝你伸與援手,可我實在無以為報。”
“不用客氣,我既然選擇扶你一把,就不打算要什麼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