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涼意從腳底冒到頭頂, 柳振寧隻覺得不寒而栗。
名義上說讓他和寧肇多活幾日, 實則讓他們在被淩遲之前,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人被一刀一刀片成肉片。
親人在眼前血肉模糊,撕心裂肺的尖叫不停歇, 直到漸漸衰弱沒了聲息。
在備受煎熬之後,還要切身體會一遍之前家人所受的痛苦, 最後才會死去。
這李全, 好生惡毒!
柳振寧蒼老疲憊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你會不得好死的!”
景天莞爾一笑,“不管我怎麼個不得好死,你都不會有機會看到, 因為你會比我先不得好死。”
柳振寧怒意攻心,滿麵發燙, 雙目血紅, 卻無可奈何。
他不過是個階下囚, 任何事皆身不由己, 再多的憤怒,也不能撼動李全一分一毫。
索性放鬆了緊繃的身子,“李翰林深夜前來探視老夫這個死囚,總不能就是為了磨嘴皮子吧?”
景天笑容不減,道:“自然不是, 之前磨的嘴皮子, 隻是想告訴你一個事實, 你如今是我手中魚肉, 如果我給你什麼提議,你最好照辦。”
柳振寧慘然咧了咧嘴角,“那,李翰林要給老夫什麼提議?”
“我來此,是想跟你做一個交易。”
景天直直看著柳振寧,道:“處決前大理寺會例行審問你所有罪行,當交代罪行時,把當年南陽王兵變的真相如實說出來。”
柳振寧聽寧肇說過些許半夏的事,此時聽景天的要求,心裏了然,原來他們的落敗,當真是因為一個女人。
突然覺得很可笑,他追隨兩代寧王,默默籌劃多年,隻是因為當年圍殺南陽王時留了一個漏網之魚,便一敗塗地。
柳振寧大笑不已,景天也不開口。
待笑了片刻,柳振寧看向景天,“然後呢?我交代事實能讓你為南陽王平反,你又能給我什麼用來交換?”
景天道:“我可以讓你的家人死得幹脆一些,十歲以下發配奴籍,不過是烙上永世為奴的烙印而已,命可以留下,你自己掂量。”
柳振寧甚至沒有多想,“成交!”
隻要不讓他看著自己一家老小被淩遲,那便一切好說,不過是南陽舊事,說出也來無關痛癢。
景天心滿意足點點頭,一開始磨的嘴皮子並未白白浪費,效果簡直稱得上立竿見影。
“如此,我就放心了,記得交代中不要漏了任何細節,否則……你懂的。”
柳振寧冷笑一聲,道:“老夫雖然淪為階下囚,但還是明白什麼叫一言九鼎,不像某些卑鄙小人,當人一套背麵一套。”
“如此最好。”景天並不在意柳振寧指桑罵槐,柳振寧插翅難飛,他不需要擔心柳振寧反悔。
景天敲定自己想要的結果,起身從天牢離開,柳振寧則被獄卒帶回牢房當中。
寧肇的牢房與柳振寧一牆之隔,看著柳振寧從門前來回過了一遭,心裏猜測柳振寧去見了誰。
寧肇用自己藏下的好處,跟獄卒換一個機會,寫信送給許韜,想最後掙紮一下。
許韜屬於六個閣臣之一,能夠影響決策,權利不小,也是寧肇如今唯一能指望的餘黨。
所謂牆倒眾人推,寧肇知道一般情況下許韜根本沒有膽子理會他,而是會選擇獨善其身,便在信件最後威脅了許韜。
若是許韜不設法讓他脫身,他就在被審問時,把許韜的名字給大理寺卿。
許韜收到信件先是一驚,看完信後氣急敗壞,這種事露一點風聲都是殺頭的罪,寧肇竟要拉他下水。
卻不敢聲張,打落了牙往肚子裏吞,隻得回信暫時穩住寧肇。
信上告訴寧肇,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寸步難行,需耐心等待部署,讓其先安分待著。
隻要拖過了大審,寧肇沒有將他供出來,他才能稍微安心一些。
而大審過後,寧肇離死也就不遠了,沒人再去在意寧肇的瘋言瘋語。
景天尚且達不到耳目滿天下的地步,沒有注意到寧肇和許韜的小九九。
不過,就算景天發現了此事,也隻能算是錦上添花。
許韜,同樣一開始就在景天的計劃當中,無論寧肇暴不暴露許韜,許韜都會被暴露。
柳振寧信守約定,在大審之時,沒有絲毫掙紮反抗,將自己這些年在官場上的所有事細細講給寺卿。
其中包括了大大小小上百次的濫用職權貪汙國庫,包括了他在廊州境內追隨兩任寧王籌劃謀反的曆程。
自然也包括了當年老寧王迫於真宗壓力,鋌而走險後險些敗露,最後嫁禍給南陽王,導致南陽王一門忠良被圍殺,扣著反臣的帽子二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