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痛得失聲尖叫,竟嚇得他拉弓的雙手徒然一抖,隨即收了兵器跨步進帳,卻在離她五步之遙處頓足停下,麵前的她已然瀕死,身懷帝裔,本該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此刻命懸一線。帳外的廝殺如火如荼,她那樣迫切地看著他,亦如初見時。
軍醫已嚇得跪伏在地,衛良渚懷抱著奄奄一息的女菀,心已死了大半,合目泰然道:“動手罷。”
衛敖扔下弓箭,手掌握緊腰間劍柄,女菀一動不動的望著他,望著曾深愛過的駿馬。那雙眼睛像一把刀,深深紮進他的皮肉,割開歲月的紋路,他恍惚想起自己曾對她說過,好好活著。原來,他也曾被人深愛過。
彈指間思緒糾結成亂麻,他憤然抽到,直指軍醫,威懾道:“若救不了皇後,提頭來見!”他沒有再看她,轉身衝出營帳,對親兵高吼道:“隨本王殺出一條血路!”
夜幕陰森,馬蹄聲碎,刀劍無影,血光衝天,他揮劍斬斷旌纛,策馬直取首級。
三日前的夜裏,宰相親手交予他一封信,出自她手,他本不屑去瞧,然宰相卻道:“娘娘已連夜出城,臨走時寫了首童謠命微臣教與街頭小童,散布宣城。”
“童謠?”
宰相複述道:“禾女鬼,庶心違。氵者溺,十二帝。王天下,天下亡!”
轟隆隆!分明不是雨季,他卻聽到了雷聲。
禾女鬼是魏,氵者是渚,十二是王。意思再明白不過,魏國的庶子有違逆篡位之心,衛良渚一死,衛敖稱帝,頫煬王坐天下,天下必亡!
好狠毒的咒罵!
他急忙展開信箋,隻見上頭寥寥草草四個大字——民心向背。
兀地,他瞪目眥裂,將信箋撕得粉碎,好一個奚女菀,竟一招正中他的命門,明知他蟄伏至今是因這庶子之身名分不正,若他此時奪宮,必然被天下人唾罵,休想坐穩龍椅。此舉乃是以天下人脅迫他不得不出手救駕,否則必受萬民所指。
金戈鐵馬氣貫長虹,一簇簇火把燎原,一個個身軀倒下,寶劍飲足鮮血,放出懾人寒光。
戰馬嘶鳴傷兵哀嚎充斥雙耳,衛良渚擁著她,好似要給她力量,她恍恍惚惚看見了少年時策馬紅塵的原野,沃土之上草海翻起波浪,遠遠便能聞見阿娘熬的羊奶香,阿爹將弟弟高高舉起,那牛股磨牙棒上的鈴鐺叮叮響,和煦的清風,溫暖的豔陽,她覺得眼皮重急了,隻想美美睡一覺。
“女菀!女菀!”衛良渚拚命搖晃她的身子,涕淚縱橫,儼然失了帝王身份,他拍打她蒼白如紙的臉頰,低低哭道:“醒醒,不要睡,我帶你回草原……”
忽然,阿爹懷抱弟弟,牽起阿娘,阿娘揮手同她告別,她追了幾步,眼見著逆光中的親人麵目漸漸模糊,她高聲叫他們,他們卻越走越遠,一陣風過,涼得徹骨,幻想盡滅,她痛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