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3)

棋室裏很熱鬧,國少隊的正選們和預備隊員們或兩人一組,或三、五成群地圍在一起,下棋時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的清脆響聲,討論時因意見不同而產生的爭執聲,組合成一曲熱鬧的交響曲。

林海,這個以培養下一代棋手為終生目的的人,看著這些認真的孩子們,微微笑著。這些孩子們都很優秀,國少隊的正選們自是不用說,預備隊的孩子們的素質也比往年來得好,今年的入段賽隻要發揮正常,應該全部能通過,隻除了

——南見兒。

目光在正和宋鈺下棋的南見兒身上停留數秒鍾,林海無聲地歎了口氣。作為國少隊的領隊,林海不是沒有注意過南見兒,任何有才華的孩子他都不會放過,這麼些年來,他見過的優秀的孩子也是不少,可就是沒見過像南見兒這樣的。用一句話來說,就是這個孩子他看不透。南見兒和所有的預備隊員、以及大多數國少隊員都下過棋,當然林海並不知道南見兒甚至和楚禹也下過一盤,更不知道楚禹對南見兒的評價有多高,林海隻知道除了宋鈺之外,沒有人願意跟南見兒再下第二次棋,究其原因,還是南見兒在麵對棋局時過於隨意的態度。可是林海看過南見兒跟隊員們下過的所有的棋譜,雖然因為不夠認真而到處出現隨意落子的現象,使棋局失去了可看性,但是作為一個對局經驗豐富的職業八段,林海還是隱約察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南見兒的棋似乎被什麼被束縛了,讓人感覺他的每一局棋都未盡全力。當然這樣的感覺是很模糊的,甚至使林海不能確定什麼。因為南見兒的棋實在下得太隨意了,而且每一局棋的棋風都在變化,以至林海根本就弄不清楚南見兒的棋路。連棋路都弄不清楚,自然更無法評估南見兒的真實棋力,所以南見兒才成為林海唯一一個看不透的孩子。

但是,林海看不透的,有兩個人卻意識到了。一個是黃安,他大概是整個棋院裏第一個真正了解南見兒的棋的人,因為他跟南見兒每天都在下棋,也因為他有足夠的眼力發現南見兒的棋力,可是他什麼也不說,隻是每天在棋盤上把南見兒殺得慘敗,雖然手段狠了點,但卻把南見兒的潛力一點一點地逼了出來,因此,南見兒現在對待棋局的態度比剛來的時候已經有所改變。這種潛移默化的改變並不很明顯,完全稱不上質的飛躍,可還是有一個人發現了。那就是另一個看出南見兒的棋力的人,李陽。

李陽之所以能發現,完全是因為宋鈺。宋鈺是唯一不感冒跟南見兒下棋的人,其實這樣的人還有一個楚禹,不過礙於林海的禁令,所以楚禹除了那一次之外就再沒找過南見兒下棋。宋鈺並不是擁有絕佳忍耐力的人,對於南見兒的隨意,他也暗地裏恨得牙癢癢,可是……唉,怎麼說呢,宋鈺的想法是自相矛盾的。他既希望南見兒就這樣糊混下去,永遠也不能長棋,又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南見兒就這樣下去。就算入不了國少隊,至少也要讓他入段,以南見兒的天賦,不當職業棋士太可惜了。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宋鈺開始時不時地找機會跟南見兒下棋,最經常的地方自然是在宿舍裏了。

李陽最初看他們下棋完全是被動的,宿舍又不大,不看他們下棋還能幹什麼。但是看著看著,李陽便心驚起來。如果說南見兒小時候的棋譜讓李陽覺得吃驚的話,那麼李陽現在從棋局裏看到的南見兒便讓他感到可怕了。也許這就叫旁觀者清,身處棋局的宋鈺沒有看出來的事情,李陽卻看出來了。宋鈺的棋路一向以輕靈飄忽見長,忽東忽西的落子讓人很難猜出他的想法,常常會因此而落入圈套而不自知,當然缺點就是失之厚重,一旦被人抓住破綻猛攻,就很難有回天之力了。所以跟宋鈺下棋,唯一的應對方法就是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隻要不落入圈套就等於先贏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等著宋鈺自己露出破綻。這是林海對宋鈺的評價,也是李陽自己的經驗心得。

南見兒跟宋鈺的棋局沒有贏過一盤,可是宋鈺也沒有一盤贏得輕鬆過,原因就出在南見兒那如曇花一現的認真上。李陽發現,隻要南見兒在一局棋中認真一次兩次,這個時間段裏他的落子要不是阻擋在對手進攻的要害上,讓對手前功盡棄,要不就是一個絕妙的陷阱,讓對手吃雞不成還得蝕把米。可是一個從來不把注意力集中在棋盤上的人,怎麼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裏就將棋盤上的形勢分析得一清二楚,進而還能作出準確的判斷。李陽想不明白,正因為他想不明白,所以才分外覺得南見兒身上有種深不見底的可怕,這種感覺隨著南見兒認真對待棋局的時間越來越長而一天比一天強烈。李陽無法想象當南見兒可以集中全部精力去下完一局棋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心裏像被什麼東西抓撓著,想避開不看南見兒的棋局,卻又無法不去關注。

作為當局者,宋鈺的反應比李陽遲鈍了不是一個檔次,但無論怎麼遲鈍,宋鈺總有發現的時候,比如現在。一局終了,南見兒輸了五目半,在他人看來這隻代表了實力上的差距,但隻有宋鈺知道,自己背心已然汗濕一片,呆楞了半晌,才道:“南見兒,我贏你似乎越來越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