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李陽盡管感覺很疲累,但是他還是興致勃勃跟宋鈺一起複盤,宋鈺看到李陽比賽時的棋局,久久說不出話來。
“我以為我的進步已經很大,看來還是不如你啊!”這是準新人賽結束以後宋鈺對李陽說的一句話。
李陽隻是笑,那是疲憊中帶著自豪的笑容。這個時候他們誰也不知道這局棋的棋譜正擺在棋院院長的桌上被人審視著,國少隊的大門已經對著李陽緩緩敞開。
南見兒一直坐在窗子邊發呆,在看到李陽這局棋後臉色更是不對,仿佛受了驚嚇般躲到了角落裏,李陽因為興奮,宋鈺因為吃驚,他們誰也沒有發現南見兒那一刻的失常。
夜,無聲無息地過去了。
第二天的比賽照常進行,楚禹還是在開賽的那一刻走進賽場,可是卻沒有看到南見兒的身影,大是愕然,下意識地看向黃安,卻見黃安的臉黑得不能再黑,當時就有些明白了,楚禹的臉也沉了下來,想也不想立刻轉身出了門。
離開賽場好遠,楚禹才將心中的不悅發泄出來,一腳踢飛某顆礙眼的石子。石子在空中劃過弧形,砸在了一株茂密大樹的樹幹上,發出了“砰”地悶響,無辜地落在草坪上。
“混蛋,南見兒是混蛋!大混蛋!”大聲地罵出來,楚禹才覺得胸口的氣順了點,可眼睛卻有些發紅。為什麼,為什麼不來參加比賽,難道是因為他昨天說的話嗎?可是他說的又有什麼不對,南見兒自己也說過的,他在棋盤上追尋的是對手而不是輸贏。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逃避?
過了很久,直到楚禹的背影完全消失,先前被石子砸中的大樹才晃動起來,濃密的樹葉被分開,南見兒的身影從樹幹上刺溜滑下,拍拍被嚇得砰砰跳的心口,然後看著自己的右手發愣。手指上結著厚厚的繭子,和別的下棋的人沒有什麼不同,可是,可是……他想起昨天單盛在棋盤上那氣勢萬鈞的一拍,想起李陽那局從頭到尾都滿是針鋒相對的棋,從每一枚棋子中透露出來的,是下棋的人對勝利無限地渴望,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奪得勝利的身為棋士的自覺。這才是真正的圍棋,一個真實的圍棋世界。不是遊戲般地玩耍,不是輕易地放棄對勝利的渴望,不是雲淡風清地唱著高調說什麼根本就不在意輸贏。
可是,他的手,盡管也結著厚厚的繭子,但卻拿不起那枚足以製勝的棋子,這樣的他,怎麼有資格麵對那些職業棋士,怎麼能做楚禹的對手。少年的身體倚著樹幹緩緩滑坐在地,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散落在他的臉上,掩蓋了少年迷茫無助的眼神。
對於南見兒翹賽的行為黃安並沒有說什麼,隻是在晚餐的時候將南見兒堵在宿舍裏足足半個小時,摘下了金邊眼鏡,冷冷地瞪了南見兒很久很久。南見兒像霜打的茄子,無精打采,根本就不敢跟黃安對視。宋鈺和李陽打飯回來的時候,黃安正準備離開,兩個人無意間對上黃安沒有戴上眼鏡的眼神,都是一個激靈,渾身泛起了刺骨的寒意,手一軟,幫南見兒打回來的飯菜落在地上,熱乎乎地飯菜灑了一地。黃安戴上眼鏡,走了,可是這兩人竟然還是沒敢踏入宿舍半步,隻覺得門內門外兩重天,門外一切正常,門內寒如冰窖。猶豫了半天,還是從隔壁宿舍借了工具將地上打掃幹淨,又在小舟的宿舍裏磨蹭到了熄燈時間才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宿舍。
隔天,一夜沒睡好的宋鈺和李陽,早早的起來窩到對局室裏打譜,等到時間差不多了才直奔賽場。到了賽場沒見到南見兒的身影,就知道南見兒還是翹賽,想到黃安昨天恐怖的眼神,兩個人就覺得背上冷颼颼的,低著頭不敢看黃安,悶不吭聲地到牆上貼的布告裏查看本場比賽的對手,等比賽鈴聲響起就入座下棋。
楚禹今天沒有到賽場來,他仿佛預感到了南見兒會連第三場比賽也翹掉。昨天晚上,他回家了。少年被南見兒超乎尋常的行為弄得不知所措,他隻是想尋得棋盤上的對手而已,可為什麼他認定的對手卻對圍棋的態度那麼輕漫,兩個對圍棋的觀點迥然不同的人真的能成為對手嗎?是否從一開始他就是弄錯了。心存疑惑的天才少年不得不向自己的曾祖父求助,期盼長者能為他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