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他來此,早已做了最壞的打算,自然也無需寒暄。
其實成德帝對盛修竹也並不了解,他了解的不過是一些塑造了盛修竹的情報。畢竟盛修竹由著太後插手送到俊州的時候,盛修竹這個成德帝的親弟弟才不過五歲。而之後,成德帝穩坐帝皇之位,對這個小小年紀就得父皇讚不絕口的弟弟,也不過是派了眾多人手潛伏俊州日夜看著。
“看來傳聞也是聽到了。”成德帝示意身邊的煞封。
自煞封手中飛出一封信,盛修竹堪堪接住,隻看到信封上五片墨竹,並不拆開,已然明白關於傳聞的來由。
這麼個心思單純不似皇家的公主,當真不該讓她回了鳳朝京都來的。而自己早就知道韻欣這心性,卻從未想過將自己所知的皇家冰冷黑暗描摹告訴她,讓她也心思萬千不擇手段。終究隻是想讓她一直天真快樂下去啊!如今,還能嗎?
盛修竹心下如一鍋沸騰的熱水,開口依舊平穩清雅,“韻欣一手丹青盡得我傳。如此而已。”
“韻欣?朕還以為,你早忘了你們一個是皇叔一個是公主呢?”
他從來都是喚她韻欣,隻因為子杉二字時刻告誡他她的身份,他眼裏韻欣不是公主封號。雖然韻欣是她一手丹青受到肯定所敕封,但韻欣二字總會讓他覺得他和她之間隻是因畫的一場緣分。
她雖跟著他學畫才短短三年,但如今不說是畫,連著字跡都與他如出一轍,好似他和她本就一體,所以不分你我。
有時候他都會忘了,她其實還有盛子杉這個抹不掉的名字和身份。與自己之間橫亙的是比之迢迢銀河更甚的禁忌!
“我還是知道分寸的。不管傳聞和這封信如何。我今日來,不過是想得四哥承諾不牽連韻欣,同時用自己一命,讓四哥永遠放心。”
成德帝倒沒想到盛修竹如此直接,“我還以為你二十年前遠離京都偏居一隅,此生怕是不會在皇家丟了性命。”
“修竹倒不怎麼想,此身生在帝王家,自知身不由己。”盛修竹這話,若換另外一人說來,必是對成德帝手刃親兄弟的嘲諷和控訴,或是覺得傷感和悲戚。但他說來,隻是平淡如水。
盛修竹見成德帝麵上似有動容,顯然是接受自己的提議了,道:“三日之後樂俊王回到俊州,傷寒不治而亡。陛下放心。”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給自己斷了活路,也同時給了成德帝最後最真實的證明。
成德帝看了煞封一眼,不再言語。
於是盛修竹見到成德帝身邊隱衛打扮的男子舉起弓箭,慢慢對準了自己。這個清貴的男子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卻也隻是笑,笑意飄忽清遠。好似他眼孔裏漸漸逼近的不是直取他性命的利器,而是如來召喚宿命的聖潔蓮花台。
那箭來得快,狠,而無情。
尹千城看著那支箭,盛子元看著尹千城。
盛子元見懷中之人絲毫沒有出手的打算,微有不解。但下一瞬他又知道其中原因了。因為不止他和她不想事情如此稀鬆平常的按照成德帝所想發展下去,有人也不想。
這不,尹千城沒有動手,那支直直射向盛修竹的箭羽還是被人攔了下來。女子懶懶道:“功夫還不錯,比成德帝隱衛頭目強一點。”
盛子元笑道:“你倒是看起好戲來了。要說起來的話,這人是先皇身邊的第一內侍,武功自然不低。”
“哦?今天算是來對了。可惜……”明明‘可惜’這二字該是一腔的惋惜惆悵,但尹千城說來卻是輕快的,越說越來了興致一般,“可惜他隻有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不過好在給我一個活動筋骨的機會。”
……
盛子元略低頭,便看清了懷中人兒的神情,肆意靈動,笑意不掩。他想,這才是他的十四吧,省去璿璣心思,省去利弊權衡,隻看想不想,隻看本心。他沒有看到下一瞬,她定定注意著成德帝右手後方唯一一個穿著青衣的男子,明眸眯起,泛著迷離的光。讓她注意到他的倒不是因為他獨樹一幟的一身青衣,而是他身上獨特又熟悉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