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深處,高山之巔,有碧水深潭。
潭邊生有千年大鬆,枝繁幹粗,大有撐天之勢。
鬆下有兩人對弈,一人觀棋。
麵南而坐的是位中年男子,風神疏朗,一身長衫黑如染墨,氣度瀟灑,手中落子如飛。
麵北而坐的則是位葛衣老人,須發皆白,宛如銀絲,看上去年紀一大把了。
臉頰和額頭上的一道道皺紋,足以證明這是一個久經滄桑的老人。
令人稱奇的是,他的眼睛卻不像尋常老人那樣渾濁,反倒瑩瑩如玉,如同少年人的眼睛一樣。
不過,顯然老人的棋力趕不上中年男子,磨磨唧唧磨磨蹭蹭的,往往好半天才落下一子,看這局勢,他的黑子已被對方的白子殺得七零八落。
此時老人抓著煙杆,眯著眼盯著棋盤,顯然是在苦苦思索。
觀棋的是個小姑娘,臉蛋被山風吹得紅撲撲的。
都說觀棋不語真君子,這位顯然不是什麼君子,見老人遲遲未落子,急了,伸出纖白如削蔥根的手指,點著棋盤喊道:
“爺爺,下這裏下這裏!”
中年男子含笑不語,老人索性依她,黑子落下,中年男子仿佛不假思索,白子緊跟著落下。
落子收官。
老人與小姑娘兩個大眼瞪小眼,如出一轍。
唉!又輸了!
老人氣得吹胡子瞪眼:“不下了不下了,反正再下一百局也贏不了你,沒意思!當今東土怕是隻有納蘭氏的那隻虎能跟你一較高下了!你小子是不是記著小時候我教你下棋不讓子的仇?”
黑衣男子笑而不語。
忽然,白雲深處響起數聲清亮鶴鳴。
接著雲海翻湧,一隻白鶴已破雲而來,徑直落在三人麵前。
小姑娘嘻嘻笑著,伸出手親昵撫弄著白鶴頭頂,白鶴將頭往小姑娘手心蹭了蹭,顯得很是受用。
小姑娘隨即取下鶴背上負的東西,卻是一個精巧的卷軸,展開大略掃上幾眼,衝老人道:“爺爺,是紅葉伯伯送來的消息,青陽宗山門已開,並定於明年開山收徒,紅葉伯伯問咱們春秋閣作何打算!”
老人沒有答話,將碧玉煙嘴放到嘴邊,長長吸了一口。
小姑娘又捧起卷軸自顧自地念出聲來:“來年三月三,春暖花開之時,本宗大開山門,天下少年英才,凡過叩門試者,不論貧賤富貴,皆可為青陽弟子……”
小姑娘聲音十分動聽聲音,清澈如春水。
待到念完,小姑娘眨巴眨巴眼,望著老人。
老人張口,吐出一個煙圈。
他眯著雙眼,抬頭看著煙圈在空中漸漸消散,似是在仔細思量什麼。
小姑娘再眨巴眨巴眼,望著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正將一顆顆棋子揀進棋盒,麵色如同身畔的潭麵一樣,看不見波瀾生出。
小姑娘終於忍不住問道:“爺爺,你在想什麼?”
老人回過神來,坐直了身子,難得地正經起來:“想起了……青陽宗的曆史!”
曆史,這隻是區區兩個字,但所代表的意義卻遠沒有那麼平凡,唯有像國家、家族這樣的字眼,才能承受得住。
小姑娘仰著頭:“青陽宗的曆史我知道嘛!”
她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張口就來:“青陽宗,位於八百裏青陽山,創派之人為千年前李觀音,此人曠古爍今,是千年前的天下第一,‘一劍當空驚老龍’的劍祖,他之後的幾位宗主王紫陽、黃負圖、俞白象皆是風華絕代之人,區區百年間,青陽宗便躍身為東土各大修行門派之首……”
“打住、打住!”老人笑著打斷了小姑娘的滔滔不絕,“別以為我不知道各大宗門的卷宗你已經背的滾瓜爛熟了!”
小姑娘嬌俏一笑,頗有幾分自豪,“沒辦法,過目不忘就是這麼厲害!”
老人緩緩收斂笑容,“可惜,當年人魔兩族那場大戰之後,青陽一門上下元氣大傷,算起來,已經沉寂數十年了!”
追憶起往日時光,老人眯起了眼,感歎道:“我還記得,那一日在兩界山下,星宿原上,八千青陽弟子白衣勝雪,那才是真正的大風流啊!”
“咱們春秋閣同青陽宗不是頗有淵源嗎?怎麼爺爺也沒幫幫人家?”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插了一句。
不提還好,一提老人就氣不打一處來:“哼!幫?姓韓的那個死腦筋,比驢還倔!”
小姑娘聽得一頭霧水。
旁邊黑衣男子含笑:“我們又何嚐不想幫,但幫人也須人同意。青陽上任宗主韓樵子,是個鐵骨錚錚的人,一心想憑自家之力,重振青陽,他曾說,隻有自己站起來的青陽宗,才不會斷了李祖留下來的那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