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流浪北京城
我現在隻有六十元人民幣了。
在此之前,我就已經精打細算,不說別的,單就吃的,隻吃饅頭就鹹菜,能填飽肚子就行,不敢吃別的。如今,隻有六十元了,我想:鹹菜也免了吧。至於出去找工作,當然也坐不起公共汽車之類的車了,隻能以兩條腿在北京的大街小巷走來竄去。
我走呀竄呀,竄沒了幾天,我的工作還是沒有著落。我的生活卻越來越艱難,先是饅頭沾著醬油吃,再後來醬油也吃不起了,就饅頭沾著鹽水吃,到最後,我連饅頭也吃不起了,或者說我不敢盡情地吃了,在這舉目無親的北京,我必須得精打細算呀!
我現在隻敢每天吃三個饅頭,好在我剛來北京時,買下的一袋精鹽還有半袋,足以讓我有滋有味地沾著饅頭吃個半飽,再就著水龍頭裝半肚子自來水,我便依然能精神抖擻地找工作去。即使找著找著,我的肚子就空了,就咕咕地難受地叫,我也忍受著,依舊馬不停蹄地找。是啊,錢是有限的,而工作卻是緲茫的。
這天清晨,饅頭沾鹽水我吃了一個,又扒著水龍頭灌了一肚子自來水,便頂著灰白的天走在大街上了。我的另一隻皮鞋的前邊也像是饞嘴的貓張開了口,兩隻絲襪子也全破了,兩隻大拇指從前邊的破chu裸露出大半個來,通過破鞋口直接與外邊那料峭的冬風狂吻。盡管如此,我依然熱火朝天地向前走,咬著牙,心裏暗暗地吼:
李秀麗!你等著!
京都大廈前的大廣場上,一人才交流會正在交流。我來京一個多月了,雖然被不厭其煩地證明了不是人才,但人家沒什麼要求,凡購了票,不管是什麼,一概放入交流。
我被放入交流,但適合我專業的工作一個沒有,唯有一家公司要招兩名裝卸工,我尋思無奈了,這也是一條活路。看好這工作的人卻多了,有數十名,都是鄉下小夥子,個個膀粗腰圓,我羞愧地自視自己的胳膊腿兒,細了,一如斫下的小樹的枯枝,隻好怏怏走開。走呀竄呀,左看呀右看呀,看來看去確實沒有自己的戲,就走出了大廣場。
我走呀走,就走到了動物園這兒了。走過旁邊的電影院時,我忽然靈機一動:我為什麼不倒票呢?因為我看見,在電影院售票口的旁邊,立有一塊巨幅廣告牌,廣告牌上是一個粗壯結實的外國壯漢抱著一挺重機槍,槍口掃向路人。售票口處排了一串觀眾,直到公路,拐向一旁又甩出一長串。這影片顯然很賣座。
我想,倒火車票發票什麼的,可能叫違法亂紀,倒電影票不算什麼的,雖然挺沒出息。
於是,我立刻排在了買票的隊伍中,輪到我時,掏盡羞囊,共購了兩張票,少了點,可沒辦法,票太貴,一張就二十五元呢,我身上隻有五十元多一點了。
購了票,我退在一旁焦急地看,看看排隊的人,再看看售票口。很不錯,十點半不到,售票口上方的玻璃後那十一點半的後邊就寫了“已滿”兩個字。我便放心地走開,身上正好有點零錢,我想:到動物園轉轉?自從我來到北京,為了找工作東跑西顛,北京的風景名勝一個也沒看。我現在既然有了一個有希望的工作,何不瀟灑一回?
我就入了動物園去瀟灑,還大方地買了一個小麵包。快十一點鍾時,我從動物園出來,卻不很妙,發現倒票的並不是我一個,看好這工作的還有四五個。他們不僅是本地人,而且顯然是一夥的,電影院門口有幾個,手裏都攥著錢向人們喊:“誰退票我高價要,誰退票我高價要……”售票口這兒也有幾個,手裏各攥了一遝票喊:“誰要票?美國槍戰大片,史泰龍主演,倍兒棒!啊,倍兒棒……”
我不願招惹是非和本地人攪在一起,因而我考慮,不妨占據電影院與售票口之間截留遊人。何況他們五十元一張,我可以八十元兩張賣,這兒的情侶很多,我這兩張不愁賣!我立在了拐角處,東張西望,見了一對對情侶就輕輕地喊:“要票嗎?史泰龍主演,八十元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