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峰,玉虛洞。
辛老端坐在洞府最北麵的一張石椅上,眼睛朦朧地盯著手中的一塊破碎的玉簡。那枚玉簡上麵有一行小字,因為斷裂的緣故,隻能模模糊糊的辨認出“玉”、“童”、“之”、“牌”等字樣。
辛老怔怔的出神,就連下麵坐著的幾人都受到了影響,一時間玉虛洞內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在辛老下方,一共坐著七個灰袍長者。其中五人與辛老差不多年紀,須發斑白,眉宇間卻不自覺的流露出一股渾然天成的氣勢,令人不敢小覷。在最外麵的兩人,從相貌上看卻是中年人的模樣,一個劍眉星目,一個麵色陰柔,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在兩人身上顯露無疑。
“不知辛師兄這次急急召集我等前來所為何事?我丹爐內還在煉製著丹藥呢,雖然由兩名紫袍弟子照看,終究令人不放心。”在辛童下首的一個白發老嫗皺眉道。她也是洞府內的唯一女修,一雙鶴皮的手掌修長白皙,令人不禁想到,這雙手的主人年輕的時候必定具有顛倒眾生的絕世容顏,可歎韶華易逝,青春不再。
老嫗對麵的一個老者正在閉目養神,聞言神色淡然的道:“若是慕容師妹等得不耐煩了,可以自行離開,想必這洞府內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嫌少。”
這七人連同辛老,俱是太穀門的長老,平常高高在上,即使想見一麵都不容易,如今卻都聚集在玉虛洞中,任何人都可以猜到可能發生了大事。
慕容長老被對麵的老者一番不動聲色的言辭攻擊也不動怒,隻是眉頭一挑,轉而笑道:“陳師弟還在為上次的事情耿耿於懷呢?哈哈,那枚赤磷雷雖然珍貴,卻還抵不過我的玉峰針吧?打賭之事本就是各憑運氣,若是上次是我輸了,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把玉峰針送交予你。奈何閣下運氣不好,又能怪得了誰?”
陳長老冷哼一聲,麵色鐵青:“我事先還納悶你什麼時候那麼大方了,竟然舍得拿出輕易不肯示人的玉峰針與我打賭,原來卻是事先得知了賭局的結果,卻以玉峰針做誘餌,設局騙取我的赤磷雷。哼,你不用驚訝,你那大弟子嘴雖然嚴,在我手下卻也隻能強撐片刻罷了。”
“姓陳的,你欺人太甚。”慕容長老勃然變色,一股磅礴的氣勢從他體內驟然迸發,以泰山壓頂之勢撞向陳長老。
陳長老對慕容長老的反應早有準備。隻見他神色不為所動,身上也有一股不弱於慕容長老的氣勢,兩股氣勢相撞,洞府內頓時飛沙走石,混亂一片。
那些注意到陳長老和慕容長老相爭的眾人,一個個表情淡漠,擺出一副袖手旁觀的架勢,任由兩人相爭,竟然沒有一人插手。即使兩人釋放出滔天去氣勢,他們也隻是在體表撐開一層淡藍色的護罩,護住了自己周圍一丈方圓的地麵。
眼看著洞府石壁出現不穩跡象,一個憤怒的聲音從裏麵傳來:“都給我住手。你們兩個想把我的洞府拆了不成?”
別人可以坐山觀虎鬥,但辛老卻坐不住,因為這是他的洞府,無論兩人誰勝誰負,吃虧的都是他。
被辛老一喝,兩人同時冷哼,但身上的氣勢卻頃刻間消弭於無形。
從洞府內傳來一股狂風,很快將散落於地的碎石吹出洞外。塵霧消散,露出辛老陰沉似水的麵容。
辛老大袖一揮,語氣中有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好啦,些許意氣之爭,也值得大動幹戈?你們什麼時候能給我清靜一點?”冷冷掃視了陳長老和慕容長老一眼,二人同時扭過頭去,顯然並不買辛老的賬。
辛老眉頭一皺,知道現在不是理會兩人的時候,於是歎了口氣,擺擺手道:“都坐下吧!今天把你們招來,實在是有迫不得已之處。”
眾位長老再次入座,養神的依舊養神,沉思的繼續沉思,似乎剛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坐在最後麵的麵色陰柔的男子此時問道:“辛師兄有何難事,不妨說出來讓我等參詳一二,或許會有辦法解決也說不定。”
那位陳長老聞言心中冷笑,誰不知你冷劍笑素來與姓辛的交厚,這個時候出來替他解圍,不過是唱雙簧而已。這番話他雖然沒說出口,但在座眾人哪個不是心知肚明,故而都緘默不語,場麵一時有些冷清。
辛老接過冷長老的話,沉聲道:“我們八人修為相當,在太穀門向來共同進退,其他的話我暫且不說了。就在昨天,我孫兒辛童的魂牌突然碎裂,恐怕已經遭了毒手。老夫中年喪子,隻有這一個孫兒與我相依為命,一向視若珍寶,現在卻有人敢向我孫兒下手,此仇不報,老夫還有何顏麵活在這世上?”
眾人聽得心中暗凜,眼光聚集在辛老手中的魂牌殘片上,頓時明白了過來。這時每個人表情不一,大多數人隻是臉色微動了一下就恢複了平靜,對於他們來說,死一兩個人實在不是什麼大事,就算這人是辛老的孫兒也一樣。
隻有冷長老麵色微寒,表現出義憤填膺的表情,痛聲道:“還請辛師兄節哀,不知凶手何人,師兄可曾查到?就算他是白露峰和淩霜峰那兩位的弟子,也斷然要讓他們以命抵命。”
陳長老睜開眼睛,語氣平淡的道:“雖然平時我們八人自成一派,堪堪與白露峰、淩霜峰的那兩位形成分庭抗禮之勢,而且仗著人數上的優勢,有時候還略占上風,但是他們畢竟都是達到了結丹中期,修為比我們高上一層,嚴格的說,其實我們已經落了下風。若是這次因為一個辛童的緣故與那兩位翻臉,這筆買賣實在不劃算,所以我絕對不會參與其中。”
陳長老的一番話令其他人頗為心動,在做了一番冷靜的權衡之後,很快又有兩人與陳長老站在了統一戰線上。那些不表態的,一來怕是傷了彼此的顏麵,二來則是見辛老目光閃爍,似乎還有話說,故而決定先聽下去再說。
辛老心中惱怒無比,自己還沒說出凶手的身份,就已經有三人想要置身事外,這無異於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但是他與這些人相處多年,彼此知根知底,心中雖然惱恨,卻也不能一次性的把這些人全部得罪,不然將來麵對太上長老的處罰,他就真的成為孤家寡人了。
辛老臉部肌肉抽搐幾下,語氣冰冷:“你們先不要急著表態,我又沒說凶手一定是那兩位的人。”
冷長老臉色一變:“難道師兄也不知道凶手是誰麼?這就奇怪了。太穀門一共就這麼大,若是師兄發現童兒的魂牌碎裂,必然會立刻探查他的位置,以你的速度,斷然不會令凶手有機會逃脫才是。莫非……”
說到這裏,其他人都相繼變色。他們明白,除了同等級別的高手之外,絕對沒有人可以逃過結丹期修士神識的探查。若對方真的是結丹期的修仙者,那可就麻煩了。每個結丹期修士對於門派都是不可或缺的頂梁柱,雖然他們平時也相互算計,勾心鬥角,卻很少以命相搏,因為同級別的修仙者相爭,注定了將會是兩敗俱傷的局麵,即使勝也必然是慘勝,何況他們上麵還有一位太上長老壓著呢?
不過,在座之人哪個不是心思縝密,雖然一時被冷長老的無端猜測擾亂了思緒,但是靜下心來略一思考,就立刻想明白了,試問哪個長老會無聊到對付一個白袍弟子呢?即使那人對辛老恨之入骨,也絕不會自降身份的把憤怒發泄到一個屁大的孩子身上。
長老自有長老的傲氣,這是不容輕辱的。
辛老又是一歎,滿臉悔恨:“昨日我閉關修煉,將童兒的魂牌放在了洞府的偏室裏。若不是今天門下弟子回報童兒不見了,我恐怕到現在都不知道童兒已經出事了。唉,也是我太過大意,以為在太穀門沒人敢動童兒,這才釀成了大錯。悔之不及啊!”
這一刻,眾位長老都見都辛老眼中閃動著晶瑩的淚花,對於一個遲暮老人來說,再也沒有比老來喪子更能打擊人的了。即使以辛老潛修多年的心境,在這一刻也險些失守,頭上的白發越發灰暗,完全失去了昔日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