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良翻遍了屋內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所有的櫥櫃,卻一無所獲,除了一些散碎的銀子和小額的銀票,但即使是這些意外的收獲,也被他收進了懷裏。
轉了半天的磨磨,他把目光集中到了梳妝台上,盡管知道那裏是裝不下一柄琵琶的,卻仍然抱著些希望,盼著能找到些什麼線索。
想時遲那時快,他快步移了過去,開始翻找了起來。
楚夫人心裏清楚的很,他這般折騰打的是什麼鬼主意。
“你可有找到麼?”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她的聲音幹枯喑啞著,聽上去就像從肺裏擠出來的。
她突然說話,聲音自是驚著了楚良,轉過頭來他愣了許久,才費力的扯出一個難看的訕笑來。
“娘子啊,你以為我在尋什麼,這不是梳子麼!”他背對著梳妝台,隨手摸過一把篦子,舉了起來,“我,我看你頭發在枕上都偎得亂了,想幫你篦一篦!”這慌話真是說得極好,想必這些年,她都是被這麼騙過來的。
盡管心裏跟明鏡兒似的,但楚夫人仍舊有些心動,畢竟那些曾經的恩愛還曆曆在目,“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心裏對那往日的情懷還是放不下的,本想大聲罵他幾句,卻遲遲張不開嘴。
走到近前來,楚良坐到了床邊:“娘子,之前的事,是我不對!”伸手握住了楚夫人冰涼的手,他說道,“我已打發了那燕兒離開,以後,咱倆就好好的過日子,不理那些個閑話,好不好?”
“你,可當真麼?”楚夫人明白自己應該理智一下,這個男人說的全是假話,心中卻依舊在流連那些往日裏的溫馨。
她從未要求過多的,那些榮華富貴,那些錦衣玉食,她都不稀罕。她隻想跟自己的丈夫在一起,相濡以沫白頭偕老,但發生的一切卻與她的想法背道而馳。
不,她咬緊了牙關,決定不再相信他說的任何一句話,更不盼著他會突然間轉了性子,重新做人洗心革麵,盡管,之前她也曾這般偷偷的想過。
“我楚良對天發誓,從今兒往後,就隻對娘子一人好,再也不與其他女子有染,刻苦讀書善待娘子,早日博取個功名,教娘子過上體麵舒服的日子!”像是怕她不信一般,楚良右手舉起並攏二指,竟是發起誓言來了。
溫柔一笑,她坐起身來,道:“相公,我在這裏待得久了,想回家去,可成麼?”
“成成成,自是成的!”楚良一聽這話,急切的點著頭,心裏卻有另一番打算,先把她騙回去,隻要琵琶到手,再掃她出門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這般模樣可不成,見公婆是會失了禮數的!”緩緩走到了已經淩亂的梳妝台前坐下,楚夫人回頭道,“你且在外麵等我,收拾妥當我自會出來!”
點了點頭,楚良連多問一句都沒有,就開了房門,從銅鏡中,她剛巧看到了他不耐煩的表情。
從被扔在地上的衣服堆裏,找出了一件做姑娘時穿的花羅裙換上。
對著銅鏡,便開始打扮了起來。
“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雖然楚夫人沒有“脫我戰時袍”,卻也脫掉了破衣服,著起了她舊時的衣裳。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容貌仍然秀美,卻寫滿了疲倦與滄桑,明明就是個漂亮如花兒的人兒,卻白白這十餘年的大好時光錯負了他人。
推開了門出來,她聲音涼淡:“相公,再去我們相遇的地方看看可好?”說著,便一把拉起了楚良的袖子。
先是愣愣的一怔,楚良那張滿是陰謀的臉上,竟也露出了些懷念的神色。
“走吧!”答應著,他就牽起了楚夫人的手。
兩個人踩著已是雜草遍布的石子路,來到了後院那口井邊上。
“你可還記得麼?”撫摸著布滿青苔的井沿,楚夫人柔聲問道,“那一年,我們也是這樣,兩個人單獨的在一起,我彈琵琶你吟詩念詞,那場景在我心裏,仿如昨日!”她說著,繞到了井的另一側,從邊上拉出一根繩來,“你可還記得這琵琶麼?”用力的拉著繩子,她慢慢的從井中拽出了一柄琵琶來,通體透白映站陽光射著井水,閃著晶亮的光。
楚良沒有說話,而是定定的盯著她,一動不動。
把琵琶握在手裏,輕輕的用衣袖抹了抹琴身上浸涼的井水,楚夫人坐在了井邊,十根手指既不見了當年青蔥般的纖細白嫩,也不見了那般靈活犀動,卻還是可以奏出好聽的旋律來。
眼前這場景,可不正是如當年一般麼!
這一瞬間,楚良的心頭兀的一疼,竟也硬是生出些後悔來,隻不過,這一點點被此情此景所感動出來的良知,卻如滄海一栗般,馬上就被那貪婪的汪洋吞沒了。
他盯著的並不是眼前這個疲憊憔悴的婦人,而是她手中那把光潔漂亮的琴。
倏的楚夫人一手按在了剛才還在高吟低唱的琴弦上,好聽的旋律便就這樣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