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抬著頭看他,他的眼神是那麼的清澈,她從不知道,還有這麼好看的眼神。他的眉頭時而緊鎖,認真專注的樣子令人心疼。
“聽懂了嗎?”方圓耐心地問。
“嗯,這裏有個地方好像還不是很明白,你能幫我講解一下嗎?”常勝推了一下自己的幹淨的眼鏡,透過鏡片,他那清澈的眼睛是那樣的明亮,讓人忍不住想一直注視著。
“嗯嗯,好。”方圓又拿起剛剛放在一旁的鋼筆,開始講著。
他的眉頭時而緊鎖,好像很困難的樣子。
講完,方圓微笑著問他,“懂了嗎?”
“嗯嗯,懂了,謝謝了。”
“沒事。”
他拿起卷子,離開了。方圓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回味著他帶給她的那種獨特感。
之後的幾天,常勝經常在課間去到方圓身邊,問她一些學習上的問題,方圓也很樂意,她總是克製著自己,不讓常勝看出來。也許,是她固有的驕傲,也許,是第一次動心的羞於表露,總之,她偽裝地很好。
常勝也漸漸地不再那麼害羞了,他時而和方圓開些小的玩笑,或者聊一些兩個人共有的話題。兩個人的交往慢慢變得自然而使人愉快了。他們開始有了一些身體上的接觸,比如方圓會故意對常勝說,這個題目我不會啊。然後咯咯的笑著,常勝便伸出他那白皙卻寬大的手掌輕拍幾下方圓的小腦袋。
而小麥,最近些日子,過的並不痛快。原因卻在與雅琴的矛盾越來越深。
小麥最開始並不討厭雅琴,可是,日子一天天過著,隨著對彼此的了解越來越多,相互間不理解的情緒在漸漸升級。
“你吃東西能不能小聲一點?”第一節晚自習,小麥對著正在吃著壓縮餅幹的雅琴吼道。其實最開始的時候,小麥不想這樣做的,畢竟是一個班的同學,這樣一說,就不用談什麼交往了。
“我吃東西管你什麼事?”雅琴剛剛開始感到吃驚,但馬上強硬地回擊。
“自己不學習別影響別人。”小麥回頭看了一眼無辜的方圓,雅琴愣愣地看著小麥。
方圓向小麥示意,讓她不要再和雅琴吵下去了。
“你有什麼資本說我?”雅琴的回擊犀利而冷漠。
“說你怎麼了?非要在上課這一會吃東西嗎,不能克製一下嗎,真不顧別人感受。”小麥激動地站了起來。
“我就願意這樣做,不用你來教訓我,沒家教的東西。”雅琴一臉傲慢的樣子,用犀利的語言回應著小麥。
雅琴的話音未落,小麥在顫抖。她再也忍受不了,骨子裏的自卑在這一瞬間化作怒火發泄出來。
“有錢了不起嗎?”小麥大聲地對雅琴吼道。
她走向雅琴,用手撕扯住她的襯衫衣領。
而雅琴毫不示弱,竟然一把抓住了小麥長長的頭發。
互相撕扯著,小麥的頭發被雅琴粗魯地拽亂,而雅琴的衣服,也被小麥扯開了。
方圓看著這愈發擴大的陣勢,放下手中的筆,衝到了方圓旁邊。
大家隻是看著,沒人出來拉架。反而有幾個男生,還聚在一起,如同欣賞電影一般,時而發出驚歎聲。
“不要打了”方圓去拽雅琴揪著小麥頭發的手,試圖使小麥掙脫雅琴的拉扯。可是,瘦弱的方圓根本做不到。
“老師來了!”不知道是誰發出的一聲,大家立馬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等待著接下來的暴風雨。
小麥和雅琴也鬆開了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雅琴的手被抓破了些皮,滲出了一點點血絲。
而小麥,頭發淩亂著,臉上也被劃了幾道。
老師,沒有來。
大家繼續做著自己的作業,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看著安靜的教室,常勝的臉上劃過一絲狡黠的笑。
打架的事,小麥以為就這樣過去了,可是,遠沒有那麼簡單。
第二天,老封就在班裏大怒,史無前例的火山爆發。
“還有幾天高考啊,鬧,鬧什麼?有多少本事?有本事去考場耍啊,不要攪壞了班裏。”老封怒不可遏,他有些佝僂的背在隨著他的斥責而震顫。
大家都低著頭,好像都很平靜的樣子。也許,這就叫做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吧。可是,小麥的心裏卻很不舒服。她知道,自己也許有點太衝動了。
老封終於發完了脾氣。大家似乎都已經習慣暴風雨到風平浪靜的過渡了。
“徐小麥你出來。”老封的口氣很硬,大家都知道,小麥難逃此難了。看著小麥跟著老封出門的背影,雅琴的臉上閃爍著一絲得意的笑。
站在教室外的走廊,老封看著麵前站著的小麥,無奈地說了一通老一套的話。其實,他也不想說,因為他知道,說了也沒什麼用。小麥不看他,隻是歪著頭看著走廊窗外的風景。
老封無奈地搖了搖頭。
最後說道,明天就是周末了,回家的時候告訴你家長,周一下午來學校找我一趟,我得和你家長好好談談了。
小麥低著頭,沒有說話,依舊看著窗外的風景,那是一抹隨風飄舞的新綠,那麼自由,那麼富有生機與活力。
“好了,你回教室吧,希望你好自為之。”老封說完,轉身走了,留小麥一個人,站在迎風的窗口,久默無語。
推開門,進了教室,小麥的臉上沒有表情,她向雅琴那裏望了一眼,看她無事地坐在那裏,心裏很痛,她知道,家庭是不可以選擇的,所以,所有責任,都由她一個人來承擔。她不去想什麼公平不公平,因為從小到大,這樣不公平的待遇她有過好多次了。
那節課剩下的時間,小麥拿全部用來發呆。
下午放學就可以回家了。她不知道怎麼對過早蒼老的父親說起這件事情。
終於下課。小麥和方圓一起回宿舍。路上,小麥依舊悶悶不樂,卻不想把這種壞情緒帶給方圓。
“你還好吧”方圓歪著腦袋問小麥。
“好啊,嘿嘿,沒事。”小麥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回應道。
在公交站分別,小麥提著東西上了回家的汽車。
她總覺得,現在的自己不像自己。
她總認為,自己有一天一定會變好的。
可是,現在,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裏。
將頭靠向窗戶,她哭了,任眼淚從臉頰衝刷而下。
她明白,雅琴家的強勢。
她看不到,有希望的未來。
耳機裏傳出吵嚷地歌曲,她不知道是誰唱得這首歌,隻是眼淚隨著歌聲流下來。
沒有人在乎一個平凡的我
甚至我自己
我試著把自己偽裝起來
卻不得不惹動身旁的塵埃
冰冷的下雪邊界
是我在期待
期待著明天會有溫暖的陽光讓我依賴
可是
我看不見那裏有陽光的到來
獨自站在
荒涼的郊外
心中滿溢悲哀
看遠方的夢想逝去
淚成雪。
小麥的家距離學校大約有四十分鍾的車程,小麥已經習慣了這趟車的擁擠與遲緩,車上嗆人的味道大都讓第一次乘這班車的人難以忍受。
每次坐這班車回家或者來學校,小麥總是選擇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而且一定要在左側。上次方圓跟她一起坐這班車的時候,還開玩笑地說小麥選擇位置的原因是因為缺乏安全感。小麥也不知道怎麼解釋。隻是覺得坐在這個位置,心裏比較踏實就是了。
這班車,是小麥家的小村子通向縣城的唯一交通工具,除了小麥父親的那輛小三輪之外。
小麥還記得,中考後父母得知她考入縣裏重點高中時滄桑的臉上所綻放出的笑顏。當時的她是那樣的驕傲與滿足。
可是現在,她不知道去哪裏找回那個曾經上進的自己了。
四十幾分鍾的顛簸過後,汽車終於到了她家所在的那個村子。她提著帶回家要換洗的衣服,背好書包下了車。父親已經等在那裏,依舊是那輛破舊的三輪車陪著他有些佝僂的身影。可能又來了很久了吧。
小麥朝他走過去。
“回家吧。”小麥把東西都放到三輪車的或貨陡裏,然後熟練地上了車。
父親看她在後麵的貨陡裏坐穩,然後打著火,三輪車就這樣,發著轟轟的響聲,向村子深處開去。
一路上,父親都好像想要跟她說些什麼,但一直到了家門口,卻依然沒有說一句話。
到了家,幹瘦的小黃狗殷勤地迎了上來。
母親在低矮的廚房裏做著晚飯,照慣例,她一定在忙著準備一次較為豐盛的晚餐。 畢竟,小麥是他們的驕傲與希望。她知道,高三的學生都比較累。需要補充點營養。
小麥進了屋,哥哥正在整理著迷彩服,他快參加飛行員的複試了。最近很累。
見小麥回來了。哥哥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本子。上麵寫著複試通知要求,需要寫一個自我介紹。哥哥朝著小麥笑著。
“老妹,我知道你文筆好,你幫哥把這個寫了吧。”
“好啊,就等你複試過了哦。”小麥拿著本子一邊看一邊笑著對他說。
晚飯,小麥埋頭吃著母親做的排骨湯。
雖然家裏基本不舍得買排骨,可是每次每次小麥回家,父親都會買好,就等小麥回來。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小麥開口了。
“爸,周一跟我去學校一趟。”小麥知道,早晚要說。
“家長會?”父親繼續吃著,他在懷疑,家長會不是那天剛剛開過了嗎。
“不是,是有別的事情。”說這句話的時候,小麥頓了一下。
“幾點?”父親問。
“上午幾點也行。”
“嗯。”父親應道。對於小麥的頹廢,父親心知肚明。
晚飯後,小麥回到房間裏,從書包裏拿出幾本課本,攤開在桌子上,她一點都不想做,因為,她從學習裏再也找不到那種對於學習的熱切與滿足。
這時,哥哥進來了,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奇怪。
他關上了房門。
“你是不是又惹事了?”他的眼神不容狡辯。
“嗯。”小麥應道。
“因為什麼事?”
“打架。”
話音剛落。哥哥的臉上是不可遏製的憤怒。
“牆角站著。”哥哥的語氣很強硬,他的眼神有著嚴厲的殺傷力。
小麥隻好起身,到了靠牆的角落。這樣的場景一點都不陌生。
看小麥站好了,他推開門出去了。
這就是哥哥對她發脾氣的方式。從小到大,哥哥一直很照顧她。父母也從未對她進行過太嚴厲的懲罰。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的樣子,哥哥還沒有回來。小麥知道,哥哥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小麥不時動一下酸痛的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哥哥回來了。
“你給我記住,咱爸媽不容易。”哥哥的臉上滿是嚴肅。
“不要再給爸媽丟臉。”
說完,他出去了。隻留下小麥,還站在那裏。
小麥的臉上劃過一道淚痕,她,不是個壞孩子啊。可是,卻變得現在這樣。
她不知道在剩下這樣短的時間,怎麼去補回落下兩年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