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當時年幼(1 / 2)

夜半三更深更久,燭台上的燈花被頻頻催落。

過了一個瞌睡的時辰,花簷腦子也漸地有些過分的清明。

百裏棠低語淺淺地講述過去的與花簷不甚幹係的故事,經過原先那幾日折騰,她的臉色原本就變得很蒼白,隨著這夜深涼意覆上,更是一點點地消失殆盡。

而餘光處,百裏商良的隻簡單種著低矮灌木的庭院,在月光下,泛起黑綠色的波濤。

波濤一陣一陣地,就像人心隨著故事的弦,一抽一抽的。

“我的命是百裏家的二少爺換回來的,嗬,真個不幸的事,還沒生下來,就有了債……”百裏棠輕聲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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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百裏棠的講述裏。繼雪地中的慘案之後,百裏曄終是狠下了心,由著夫人柳素去。

他對蘇姬的愛全然都是真的,可他對結發妻子,對那個學會自己玩耍不久的孩子的愛,也都是真的。

內心煎熬之下,便極幹脆地借著做生意的名義各地跑,甚至是夜夜流連煙花酒地。

他是個勇敢又懦弱的男人。生意場上,大風大浪都受得慣,可談起小情小愛,扯上了內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卻是不得善終。

而素來溫婉的夫人柳素這一恨上了心頭,竟殘忍到使用慢性毒來折磨那位年輕的妙人。

蘇姬日複一日的虛弱下去,心如蟻噬。命了人看守,又拿了新生的孩子危險,她就連自殺都做不到。

“姐姐恨我,我自己也恨,可我不是有心要害死你的兒子,姐姐又何必這樣苦苦折磨我,折磨你自己的心?”逢上一天,柳素前來探望,已經虛弱到不成人形的蘇姬拽緊了她的袖子,含恨道。

柳素沉默地打量了這個奪了她的愛戀奪了她孩子性命的女人數久,從極難得的一個淡薄的笑,到愈發加深的笑意,再到猖狂大笑。

千種姿態的笑,都沒逃過蒼涼。

那時候的柳素雖為人婦已有整整十年,身上的怒與恨都還是盛得很。百裏曄看不到她的天真少女態,不過因為相處日久,被生活那些細細碎碎的塵埃迷了眼罷了。

“我是恨你!比你自己可恨得多了去!”柳素甩開蘇姬的手,狠狠地投來目光,語氣卻突然放得緩,“你知道嗎,阿曄與我是在桃花樹下相愛的,那時,我也是你這樣的年紀。”

她頓了頓又道:“桃花謝,海棠開。蘇姬,你說,這一切你要怎麼還我?我的寸土年華,我的……血肉之親。”

蘇姬的身子終於癱了下去。

那張一直言笑晏晏的清麗臉蛋在柳素的目光裏慢慢冷了,抬頭望,縝密的沒有一絲縫隙的黑暗,這是一個沒有天空的地方。

清染慶帝緣石二十八年,五月初九,忌行日。

王城百裏家的二夫人蘇姬終於闔上了眼,一生太短,都沒什麼人記掛。

據說在臨行之前,她曾央了柳素給她抱抱自己的孩子,被柳素一聲冷冷地拒絕。

“你不能給她生活,何必又要用你那哀傷含怨的眼神去縛她,安心上路吧。”

傳言蘇姬生前是從江湖邪教中逃出來的人,遑論真假,總之是死得太淒苦,就連將她帶進了這個宅門漩渦中的百裏曄也是未曾出現過一麵。

終究是個可憐人。

而照著過往經年再來寫,百裏棠,這個剛出生便死了母親的孩子,死的母親還是一個不甚受歡迎沒有人護的。

於她,當是怎麼都不會好過。

然柳素終還是停了下來,沒有將那份怨氣過多撒到尚在繈褓的百裏棠身上,隻是任其自生自滅,配了個奶娘,一個伴童,便是再也沒有過問。

百裏棠雖落了一個不受疼愛的命格,亦還是吃好穿暖,過著世間小姐的日子。

她乖巧得甚是過分,除了家族宴時,便是常守著自己的院子,琴棋書畫都有人教。可先生們經著時間世態的渲染,已鮮少如人年輕時那般清明,見這位小姐是個不受寵的命,老師們用心也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