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門被悄無聲息地敞開,長明燈一路燃到盡頭,散發著油脂鬆香。
百裏初小心翼翼地落下每一步,走下台階,跟著燈火前進,心裏卻不由得湧上來一股害怕。今日她要見的是無妄閣的主人,十七公子容隱。
那個人,她很少見過,甚至連他的容貌都記不大清。
自加入到無妄閣中到成為一名合格的殺手,她的進步,毋庸置疑是那一群新人中進步最大的,僅僅兩月不到,就將劍譜心法運用的很熟練。但是,即便是那樣,她也鮮少有機會得到那位公子的欽點接見。
唯一的一次,是她在練劍術時,公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出其不意地從她背後突襲。
速度很快,她還來不及反應,隻覺膝蓋後一陣痛疼,然後便聽到一味清清冷冷的聲音落入耳內,聲音離自己很近,而感受到的卻全是冷意。
“殺人是殘酷的事情,不是繡花刺繡,你這樣遲鈍的身手,怎麼能活下去?”
那是她記憶中聽到容隱說的第一句話,冰涼如雪,雖是三月春開融冰的日子,也足涼透整個人心。
有些事情沒人來說明,可是百裏初能猜到。譬如,她看出了長姐是愛著長兄。再譬如,她也看出了百裏棠那顆素來溫和帶善的心其實隻要被針刺一下,就能將整顆都浸進血泊裏。
她是知道的,自己被無妄閣收留之事是在容隱的示意下才會有,她大致覺得容隱這個人與百裏家有著某種聯係,可是這關係之中究竟有什麼,是好是壞,她卻還沒得個機會明白。
正因為如此,百裏初的心情更是沉重,長久不得見時,她可以假裝那個高高在上的惡魔是不存在的,可是如今親自召見,若是為她在百裏家搞的鬼,她的生死都很難講。
她不想殺人,於活著也沒什麼關係,但是她不能白白地餓死或凍倒街頭,在此之前,她還要毀了百裏家。
有多麼愛一樣東西,有多麼期待一樣東西,一切落空時,便是有多麼想毀掉一樣東西。
這是她如今唯一想做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任何人都不能勸她停下來。
自燈火盡頭突然響起了聲音,熟悉又陌生的冰涼感,“我聽說,你近來都很忙?”
百裏初轟地雙膝跪了下去,兩隻藏在袖中的手默默發狠攢緊,彷佛能摳出血來,疼痛感襲身時,嘴角微不可察地釋然一笑,大約是這樣子才能鎮定下來。
再是低下了頭,她不敢看前方的人也不能看,低著聲音恭敬地回答:“回主上,齒寒隻是有些私事要處理。”
昏暗潮濕的地下室陡然傳開一聲輕笑,被濕到能沁出黴味來的牆壁反彈開來,沉得令人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