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易老,花簷在看話本的閑暇中,掐算時日,竟不知將那一天是記成婚期將近還是記成長姐姐接受沉水刑的日子。
尋常飯時,一家人又如常般相處,說了喜氣的話,然與長姐姐百裏棠相關的話題,卻半點都沒有提。
沒有說是取消,還是繼續執行。
花簷心裏有疑惑,但到底什麼都沒有問。隻是太鬱悶,一日夜裏竟悄悄爬牆出去散心。
曾經還是妖山山主時,她就聽聞人間夜裏多鬼怪出來遊行,如今心裏不爽,找隻小鬼出來聊點奇誌趣事,委實是個不錯的想法,若是一不小心被小鬼把魂勾去了也未嚐不可。
這般想著,已經到了清清冷冷的街道上,逢上不怎麼特別的日子,王城百姓家的燈火都熄得早。
花簷抱緊袖子,禁不住冷風颯颯打了個哆嗦,心裏連歎這凡人的身子太不經熬,但還是大膽地邁出了腳步。然再走了幾十步,這渾身的顫意非但沒有消除,反而愈發的嚴重起來,再一次恨鐵不成鋼地將自己這個弱身子批評一番,突然想起了話本上的膽小小姐碰到這種事情時,都會以唱歌說話這樣的方式來轉移視線。
花簷想了想,定了定心神,決定開嗓唱起歌來,趁著這夜半三更寂無人聲,唱唱也不會有什麼人知道。
歌選的是很久前從司命那聽來的老調,為了表明自己並非一直是個文盲,聲音發出來時,原本甚蕩的詞已經全然改成了對此境此情的表達。
“狐狸我大膽地往前走啊,往前走,不回頭;
森冷的夜路,鬼啊鬼,鬼啊鬼啊鬼啊鬼;
快來和我喝一壺酒,快快勾走我的魂。
狐狸我大膽地往前走啊,往前走……”
似是因為改編得很隨意,這詞曲一唱起來朗朗上口。果真有效,花簷唱著唱著,覺得自個身心愉快了不少,那時不時騰上心頭的顫意竟也消了四五分。
然而,就在此時,一陣輕虛縹緲的擊築吹蕭聲卻甚是突兀地響了起來。但說是突兀卻不是那麼突兀,與花簷在唱的歌很合得來。
花簷麵色一僵,乍然收住了聲。敢情還真碰到了鬼……想到這個情況,她頓覺得自己蠢得有些過分。
而另一邊,和歌聲隨即也很快地消了。花簷不敢相信地放大了警惕的目光四下觀察。
夜深太久,萬物倶寂。抬眼間,孤月正被層雲隱去。
在淒索的夜風裏,街道上高大的不知名的樹隨著風動颯颯作響,層疊的樹葉晃得人心惶惶,百姓店鋪外的錦旗也晃得很厲害,左右搖擺,竟擰成了一團。
幸得身子架不怎麼經用的百裏荀一副視力倒是極好,即便在花簷無數次錯誤用眼看話本之後,視物能力仍是未受到什麼影響。花簷特麼警惕特麼機靈地往那一棵比別的樹都響得特別的樹上瞧,她瞧啊瞧,終於在那粗獷的枝幹上尋到了一個稀薄的影子。
哼,小樣,還不是被我發現了。花簷挑了挑眉,得瑟地這般想了想,決定開口朝那團影子打個招呼,以此來表明自己並不是膽小的人類,而是閑著無聊來修仙的狐妖。然聲音還卡在喉間,一陣森寒陰冷的風竟就迎麵吹了過來,順著還傳來了一陣森寒的笑聲。
“哈哈哈哈,好蠢的人類,居然半夜在大街上喚鬼,哈哈哈哈……”一味嘲諷意甚濃的笑聲在黑夜裏陡然響起。
花簷一陣哆嗦,心裏罵了聲麻蛋,不禁抱緊了自己的身子蹲了下來。見黑影已經停在了跟前,又默默往一邊挪了挪位置,心想你才蠢呢你全家都蠢,老子才不是人類,不信你殺了老子看看啊。
如此想時,不屑的心情也上了來,一時竟極大膽地抬起了傲慢的頭。
這一抬頭卻是讓她大失所望。
似乎世間劇情都愛瞧不可思議的地方發展,原本周身種種事在花簷眼裏已經很是驚愕了,那什麼占命曆劫什麼禁忌之情啊還有那什麼看不明了的愛啊恨啊。可是她怎麼都沒想到,自己這一方大妖怪,今夜裏碰到的,竟隻是一個小鬼。
小鬼!這對她的膽量真是太不尊重了!
花簷心裏有些惱火。本聽那聲音,粗狂滄桑的很是逼真,可端瞧著模樣上,委實是讓她恨不得上前去把這小鬼像踢球似的玩來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