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死的印象似記憶藤蔓般覆了上來,極致的黑如曼陀羅花開,極致的火紅如天邊永遠燃燒不盡的紅雲。
花簷在做夢,做著很久遠很久遠的夢,仿佛與己身毫無幹係,卻不知是在哪個轉折點,映出了司命那張占盡天地風華的臉,夢裏他著一身與周圍環境相稱得很的玄色錦袍,錦袍袖口處繡著沉水白紋,平常近處時忽略了的那身氣質全托了出來。
司命傲然立在空曠的寂野之上,眉眼是不尋常的冷淡,目光落處,是漫漫拋起與天同高的連綿數裏的大火。
火裏似乎有什麼物什,夢裏的花簷一息神識浮在半空,努力去瞧,瞧不分明,隻是瞧見司命的眉蹙得愈發的緊。
那一定是對他很重要的物什。夢裏她想,越想越有些期待。
終於,在蹭高比天的火苗愈發旺盛之時,她看到司命袖風後掃,便大膽地跨進了火中去。
她想罵,你這傻戳,那麼危險的地方去幹嘛,你沒來陪老子的事老子還沒找你算賬呢。夢裏卻沒有發出聲音來,隻是任著一息神識跟隨進入凶殘的火裏,即便是隔著一個夢境,這一進去,卻甚是分明地感受到了火的炙烤之盛。
然而再看前方的司命,卻走得甚是悠閑,一路竟還能一邊徒手毫不費勁地斬殺諸多火魔。
不知走了多久,獨行在前方的人陡然停了下來。
花簷的神識被嚇得也往後退了退,側了身子,晃了片刻神,才發覺目光落處,是一隻生了三條漂亮紅尾的白毛狐狸。
她無法形容那是一種怎樣的漂亮,片刻之間隻是愣住。那狐狸的樣子,她總覺得眼熟,白毛狐狸赤紅三尾,似乎是在哪裏見過……
司命走過去,動作極輕地抱住了奄奄一息的狐狸,輕聲開口:“傻狐狸,這九裏墟哪裏是你可以闖的地方,我要是不來,你這小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難得溫柔,即便是與花簷的五百年的相處裏,也難得這樣溫柔。
眼熟的狐狸見是司命,像看到一生的期盼似的睜大了雙眼,顫著身子更是往其懷裏蜷縮了縮,眼裏有像清晨的露珠般的淚水流出來。
憑著自己也是狐狸這一特性,花簷瞧那副虛弱的狐樣,其中倒是硬生生地開出了幾分倔強。
狐狸咧嘴,擠出了一分帶笑的表情:“我要是不來,就見不到你了,你說過的,我要是來找你,你就養我。”
這話說得確實很賴臉皮,與花簷那會兒借不報恩就睡不著覺那番借口將神仙君子勾搭上來確然有的一拚。
花簷由衷地感到佩服,忽視了自己隻是一縷神識這個事實,作足了沉氣的動作,待聽平素特愛忽悠她的司命會怎麼來回答那狐狸。
然而,夢裏的這位神仙君子卻與現實版的有很大不同。
司命聽得這話愣了愣,突然笑了:“既然你執意跟著我,那就……”他頓了頓,在思索些什麼,片刻之後輕飄飄地補充道:“就做我的神獸吧,倒也不是什麼辛苦的工作,記得替我打發那些前來拜訪的無聊神仙。”
話罷便輕緩抱起狐狸的身子,朝火焰深處走去。
花簷不知狐狸是何反應,夢境之象突然轉換,她瞧著一神一狐遁入火焰之中,神識已經無法跟過去。轉眼間,已是鋪天的熱浪朝自己襲來。
滾燙的仿佛不是夢,仿佛是真實發生過似的。
花簷被燙的猛地睜開眼,入眼是竹製成的床架子,側了臉去瞧,發覺這整間屋子竟都是由竹子造成的。四方空寂,讓她竟有種回到了被三姐姐百裏初綁架那時的觸感。
耳畔突然傳來零零碎碎的對話,對話的人就在這陌生竹屋之外。
最先入耳的是一味女聲:“大人不是說,等他自己來拿嗎?這回,難不成是要親自送過去不成?”
隨即聽到一味優雅沉靜的笑聲,憑猜測,該是一位相貌不凡的公子哥。
“自是等他來取。”公子淡淡道。沉吟了片刻,又是道:“隻不過,我要給他一個完整無缺的百裏荀,而不是現今這副狼狽樣子。”
女子沒有說話,許久才歎了一聲:“大人對那人還真是執著。”
公子再是笑了笑,花簷隱約聽到衣袍衣角磨蹭的細微聲音,鞋底與地麵接觸的摩擦聲,接著便是一句:“進去瞧瞧吧,那丫頭該是醒了。”
花簷聽到這話,猛地重新閉上眼,假裝入睡。敵暗我明,著實需注意,著實需謹慎。
才閉上又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這假裝入睡之事幹得毫無意義,她如今明明該是走在黃泉路邊的狐妖,怎麼反而還躺在陌生屋子的陌生榻上入睡呢?她的阿爹阿娘呢?百裏府呢?而且這身子沉重得很,分明還是百裏荀的那副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