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的味道不錯,油稍微放得有點多,味道和她幾年前做的有幾分相似。
菜下咽時,眼淚差點流下來。
她低頭理了理情緒,才淡笑著抬頭,“季小姐不會做菜麼?要你親自下廚。”
他聽到她的話後猛地抬頭,似是不可置信。紀靈仍舊笑著,又夾了一筷子菜,慢慢地嚼著。
良久,他才苦笑著道:“她怎麼會下廚,她是大小姐。”
紀靈抿嘴一笑,“在父母眼中,女兒都是大小姐。我以前也不會做飯煮菜,人到一定時期會改變。季小姐應該很愛你,如果你要求,她一定會滿足你。”
“小靈…”方子北打斷她,“你怎麼?”
紀靈微微一笑,表情無懈可擊,“方先生,有些話還是不要開口的好,今天你既不談合同,我們便不談工作。但是有些私人話題,如果會讓彼此引起不快,我們還是不提的好。”她拿起桌上沒用的筷子,給方子北夾了一塊茄子,“子北,其實你一直比我聰明,隻是你比我懶。表麵上看來,你從不反抗任何人,你順從,你聽話。實際上,你比誰都倔。”紀靈歎了口氣,“隻是,你的倔很少用在對的地方。”
方子北的眼睛死死盯著她,她接著說:“倔,大多數時候都是褒義詞,但你用起來,卻成了懦弱和無能。”
方子北這頓飯是花了心思的,且不說他親手做的幾道菜,就是桌上擺的花和飯後的甜點,都是花了心思的。紀靈最愛喝粥,她喝的粥一定要放椰肉,而數量花色都要恰好,多一分她賺濃,少一分她覺得色澤不夠。她並不挑食,但在喝粥的問題上她卻是一個十足的變態。
粥端上來的時候,方子北看到了那天紀靈第一個真正發自內心的笑,她小心翼翼的接過粥碗,生怕打破吃不成的樣子和三年前一模一樣。她拿起白瓷勺子,和碗相撞時發出清脆的響聲,她不好意思地朝他吐吐舌頭,然後垂下眼瞼,認真的品嚐。方子北看不到她的眼睛,隻看到她長長的眼睫毛蓋下來,她的鼻子小巧直挺,白玉一般。盡管粥不熱,但她還是習慣性的吹了吹,神情專注而認真,像一個饞嘴的小孩子。方子北看著她,一時失了神。
“你怎麼不喝?”她抬起頭,臉上帶著美美的笑意。
他不說話,站起身,走到她麵前,在桌上拿了一張餐巾紙,朝好的下凳伸去。紀靈莫名其妙,但手卻反射性的在他之前扶住了下頜。
他拿開她的手,溫柔且堅定,另一隻手輕輕地擦拭著她的下巴,仿佛在做著一件極為神聖的事。
他的眼神裏是濃濃的笑意,“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吃東西永遠像下巴上長了個洞。”他指著桌上,“你看,掉下這麼多。”
紀靈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一時不知如何開口。還好方子北擦完後就回了座位,紀靈怔怔地回過神,看著對麵溫文爾雅的方子北,心中又酸又澀。
東西都合她的胃口,她也吃得滿足,但出來時她卻完全記不起自己吃過什麼,這幾年做夢,她總是會夢到她和方子北重逢,幾乎各種可能她都夢到過,她甚至 夢到過自己殺他——那是她最恨方天華的時候,她以為殺了方天華的兒子能讓他體會到失去親人的痛苦。然而一醒來,看著窗外濃濃的黑暗,她就失聲大哭。
她怎麼會舍得殺方子北,即便是他掉一根頭發,她也舍不得。
殺了方子北,隻怕方天華沒氣死,她先了結了自己。
兩人走出屋,方子北的車也正好被開出來,他開的還是那輛白色的奔馳,這輛好多年了,好像是他二十歲時方天華送他的生日禮物。
車子還很新,他讓她上車,她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定了定神,還是進去了。
她不敢四處觀望,但車前麵的小吊墜,卻還是當年的模樣。
她那時極迷機器貓,總是很羨慕它的口袋裏源源不斷出來的東西,他拿了車之後,她就買了幾個機器貓放在車上,她那時喜歡坐後座,因為她嗜睡,一坐上車,她就抱著小叮當在後麵呼呼大睡。
車裏的香氣還是桂花香,她最喜歡的香氣。
他坐上車,啟動車子,音樂隨著車子同時響起,清新而自然的鋼琴曲。
她的樂感不好,總記不住曲子。紀良柱曾經給她請音樂老師,那個老師Y市歌舞團裏有名的二胡手,他拉《二泉映月》給她聽,她聽了很多遍,卻在下一次聽到時,她仍舊聽不出來。這件事被方子北拿著笑了好久。
但是這些鋼琴曲她有印象,雖然她不知道名字,但她每次在咖啡廳或是音像店聽到時,她都會淚流滿麵。但每次,她都固執的不去看名字。
窗外的風景變得很快,從高樓到綠地,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走到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
她拿起電話,看到熟悉的名字,才驚覺已到上班時間。
她能感覺到那頭滔天的怒氣,但她臉上卻慢慢的溢出一個微笑,她幾乎捂住臉流淚,她在心裏說:謝謝你,駱軼軒,你救贖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