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克瑞被偷走的第十一天了,這十一天裏,我已經記不清自己跑了多少路、去了幾個城市了,希望在尋找中倍受摧殘,卻絕不肯消逝,我不相信那個胖子能蒸發到天上去,可是,人海茫茫、車海茫茫、樓海茫茫,我心愛的克瑞到底被藏在了哪兒?
我吃不下睡不著,每時每刻都在想念著克瑞,本來計劃好要和宋豐去登記的日子一拖再拖,宋豐體貼,絲毫沒有責怪我,而是陪著我一起風塵苦旅,在每一個力所能及的城市尋找我們親愛的夥伴克瑞。
每一次的無功而返都在我的心上劃下一刀,可讓我覺得溫暖的是,有那麼多人自願幫我尋找克瑞,周明道、劉為程、陳大爺,還有很多我不知道姓名的愛狗人士,他們拿著克瑞和那個胖子的照片處處留心、四下尋找,一發現什麼風吹草動立刻打電話通知我和宋豐。
可是,每一次充滿希望地找去,找到的都是失望,那些狗長得像克瑞,但它們不是克瑞,它們有自己的主人,一點兒都不認識我,但似乎都得到了某種神奇的召示,對我態度非常友好和善,我都想,如果它們會說話該有多好,那樣找起克瑞來一定容易得多。那些胖子都胖,沒有最胖,隻有更胖,因為胖,他們一個個都是眼睛小鼻子大,而且我發現胖子一般都頭發稀疏,這讓他們的確很相像,有的胖子甚至被同一個人指認兩次,被我翻來覆去地看三四回,到最後人家還以為我以找狗為借口、對人家心懷不軌、動了邪念了。唉,反正這無疑給我的尋找增加了難度,我整天在一些中老年胖子中間轉來轉去,轉得都有點兒審美偏差了,覺得這些個胖子挺好看的,倒是瘦的人輕飄飄的不夠厚重。
眼看著假期一天天縮減,接二連三失敗的打擊讓我不堪重負,再加上休息不好,我的精神日益恍惚,這讓宋豐很擔心,不得不找來老媽在家照看我,他一個人帶著佳妮四處尋找。
老媽看我瘦弱得跟根火柴似的,一句都不敢嘮叨我了,變著花樣兒給我做好吃的,可我哪有胃口,想到我的克瑞下落不明、生死難料,我就心痛難忍,抱著老媽放聲大哭,每每把老媽的衣襟都濕透了,老媽心痛我,也陪著抹眼淚。
又熬過去兩天,宋豐去了趟濟南,回來還是搖頭,我真的受不了了,崩潰般地衝出了家門。
“小翎!你冷靜一點兒!盡人事聽天命!我們已經找了這麼多天了,克瑞可能已經……忘了它吧,我們還要過以後的日子!”宋豐從後麵緊緊地抱住我,痛苦地勸我,“我不忍心看你這個樣子,克瑞也肯定不忍心,你為了我、為了克瑞,還有你的爸爸媽媽、為了我們的未來忘了它,振作一點,好不好,好不好?”
宋豐的眼淚滴落在我耳畔,灼燙著我,我回過頭來,疼惜地看著他,這些天,他陪我沒日沒夜地尋找,整個人又黑又瘦,還有站在他身後垂淚的老媽,頭發又花白了好些,臉上滿是愁苦的皺紋,和她一樣大的女人早都抱上了外孫了,她卻還在為我勞心費神……是的,我不能太自私,我不能這樣折磨他們了,已經十三天了,克瑞也許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好的,宋豐,謝謝你……我沒事,你放心,明天,明天我們就去登記,然後好好過日子……”我趴在宋豐懷裏痛哭失聲,克瑞,我親愛的克瑞,沒有你參加我們的婚禮,佳妮將是多麼寂寞?我們將是多麼心痛?你不知道,這些天,每天晚上佳妮都在哀鳴,那樣傷感的呼喚,隻有深愛的人才懂。
“好了,小翎,我帶你和媽出去散散心,別這樣,媽心裏難過……”宋豐吻著我的頭發,努力安慰我。
我點點頭,想起第一次看到克瑞是在孤雲山,就去那裏吧,算是向克瑞最後的告別。
“去孤雲山吧,我是在那裏碰到克瑞的……”我嘶啞著嗓子說。
“好,就去那裏。”宋豐點點頭,開著車帶著我、老媽和佳妮去孤雲山,半路上,宋豐還去花店買了一棒黃菊。
腳步沉重地順著山間小路往上走,這裏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我在路邊一個木椅的不遠處停了下來,這就是我第一次碰到克瑞的地方。那時,我的膝蓋受了傷,坐在路邊休息,克瑞被一群孩子圍追堵截,險相環生。它當時得了結膜炎,又髒又小又醜,淚流滿麵地向我哀聲求救,渴望得到保護和溫暖……
後來的一幕幕翻湧在我的腦海裏,讓我心如刀割,我堅持爬上山頂,這是整個城市的至高點,我要在那裏給克瑞立碑吊祭,讓它在天之靈得以俯瞰眾生、安息輪回。
我迎著山風晃響那隻已經褪色的小鈴當,那麼清脆悅耳的聲音此時顯得那麼淒涼,我把它捂在胸口,暗自垂淚,想了想,我找到一棵長勢茂盛的鬆樹,費力地用手挖開一個小土坑,我的手被小石塊劃傷了,殷紅的血漬沁出來染紅了那個小鈴當,我顧不得疼,就那麼和宋豐一剖剖地把土坑擴大、挖深,然後把那個小鈴當放在裏麵,再一剖剖土把它掩埋起來做成一個小小的墳塋。
克瑞,永別了,人心險惡,願你在天之靈得到安息……
我們在那個墳塋前肅立良久,我把那棒黃菊放在墳頭上,再次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情到深處,我痛苦得無以複加,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那個可恨的胖子明知道我不舍得賣掉克瑞,為什麼還要卑鄙地偷走克瑞,難道他不明白偷走了克瑞會給我造成多大的傷害?為什麼總有人喜歡搶占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為什麼總有人喜歡幹損人不利己的勾當!十三天啊,克瑞拒食熬不了這麼長時間!它肯定是活活把自己給餓死了,那個胖子如果有一點兒良知,一輩子都不會安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