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芋19(1 / 2)

幸運的是,我這個無根無底又無名的小卒的作品竟出乎意料地擠進了年度暢銷書的排行榜,也許真像老久說的,這叫否極泰來,這叫,老天在驚嚇我之後給我的一點小小的補償。我自己當然知道,這些都是拜邱秋所賜。

自然我用的是筆名,我缺乏用真名的勇氣,而且用真名的話,我會有一些難為情。從這個故事印刷出版開始,就有一個日夜折磨我的問題:邱秋會看到這本書嗎?哪怕是,無意中看到。說不上來我到底希不希望她能看到,但如果日後她一旦問起,我一定會滿口抵賴,死不認賬。她是我一直以來迷戀的人,幾乎成了我的好惡標準,我的精神領袖,我甚至在自己的裏把發自內心最真的情感和最好的描述都給了她,這樣一來,她的缺點我都是帶著愛去寫的。我在她麵前木訥、泥濘、忐忑甚至心口不一都是因為我太在乎她,太在乎她對我的印象,太在乎能否與她有個好的交往開始,一個好的相識過程,哪怕是,一個好的結束。有幾個人能把最初的偶像從心裏連根拔起呢。

邱秋自然不知她對我的影響有多深重,雖然如今,我對她談不上崇拜甚至已經談不上喜歡了,就像她所愛的張愛玲說過的,“那些瑣碎的難堪,”早已“一點點毀了我的愛”。但我依然不能不關注她,不論今後我想著些什麼,做著些什麼,依然會一字不落地讀她的每本書,每一個長篇和短篇,因為我知道它們對我的意義,就像文字、寫作對邱秋的意義一樣。前路渺茫,很可能我再也寫不出這樣一部了,從此斷了“坐家”的路,再回到“小編”或是別的什麼平庸卻實際的生活中,但也許我能堅持下去也未可知。因為目前的版稅已經夠我勤儉節約的坐吃山空一陣兒,況且江城和老久都願意為我的作家夢埋單,盡管一個不求回報,另一個則揚言賺錢以後要五五分。我依然沒有搬出我的小屋,依然樂此不疲地續著我的牆紙,它們鋪天蓋地地蔓延著,有所不同的是,原來三家合住的小屋被我自己全包了下來,一年,兩年,我很有耐心地等著那兩家陸續搬走,我不能搬走,因為我帶不走我的牆,舍不得我的牆。我對中介說,整租多少錢,我包場子。

老久現在也叫我“作家”,自從組建樂隊以來他經常忙得幾個月甚至半年不照麵,然後又突然打個電話,接通後會很激動地對我說,嘿!作家!你真的不換號碼的呀!

這一次,電話又響在半夜三更,以致於我按下接聽鍵時幾乎已經氣急敗壞:“歌手,我說過很多遍了,這輩子我不會換號碼的,能麻煩你再賞幾個小時睡眠嗎?”

老久在電話那邊不緊不慢地說:“我倒是能等到明天,就怕你等不了啊。是關於你那個偶像作家邱秋的事情,你要不要聽?”

“不就是上周出新書了嘛,我已經買來看完了,你的消息太滯後了,老久。”我睡眼惺忪地說著。

“不是啊,不是這事兒,”老久說,“我才不稀的關注那位出什麼書呢,是這樣,她想買你現在租住的房子,我想知道你同不同意啊?”

“誰?邱秋想買這房子?”我一下子徹底醒了,“你怎麼知道?”

“還記得前一陣子咱們和江城一起吃飯時把我叫出去那男的嗎?房子就是他的,這會兒他要賣房子。”

“老久你不是開玩笑吧?!我在這房子裏住了快五年了,邱秋從沒見過這房子,怎麼可能看都不看一眼就要買呢?關鍵是,怎麼可能這麼巧呢!這麼可能是邱秋呢”我急中生智,“要不,就是重名!不會是重名吧?怪不得中介最近這麼殷勤,老是向我提供周圍的好房源,還說免中介費!”雖然嘴上這麼說,我卻發現自己拿著話筒的手居然在抖。

老久那邊說:“哎呀我剛下班,扯著嗓子嚎了一晚上口渴得很,長話短說,反正我確定此邱秋就是彼邱秋!你打算怎麼辦吧?搬是不搬?”

我的房子一直是老久幫我聯絡的中介,其間中介三番五次要漲價,都是老久擋回去的。

這會兒我突然想起邱秋非要送我回住處的那天晚上,當我說出逸都公寓時她臉上的表情,我讀不懂那表情。

“我們之間緣分還是有的。”她莫名其妙地說了這麼一句話。過了一會兒,又說:“租金貴嗎?”

“還能承受,”我說,“是合租。”

“哦。”她當時不再說話,隻是靜靜開車。直至開到逸都的樓下,她才緩緩地說:“這座樓看上去還是挺新的,以前它是這一帶最高的樓,現在周邊高樓蓋起來了,把它襯的矮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