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世環1(1 / 2)

我認識邱秋的時候,她與駱銘的故事已接近尾聲。對於一個經濟上幾乎是坐吃山空又惡習不改的老男人來說,在北京的房地產交易中能遇上邱秋這樣的租客和買家實在是很榮幸。

沒錯,起先邱秋的確是我的租客,隻不過那時候我對自己所有房客的信息都一無所知,因為,一切都是委托給中介辦理的。那十幾年來我隻跟中介漲了兩次價,而中介卻年年給邱秋漲價,邱秋倒是個好商量的主兒,從來不跟中介饒舌,年年續租。據中介說這女人的背景很“複雜”, “複雜”當然是和男人有關係,因為有一次一個貌似是她男人的男人給她交了房租後被恰巧趕來的她臭罵了一頓,她還強令中介把房錢退給那個男人,中介簡直有些莫名其妙:“我這兒財務都入賬了,你們的私事,要是不落忍,自己把錢給他就是了。”那女人卻火了:“他的就是他的!把錢還給他!我再給你!”所以中介對這女人印象很深,說她是神經病。(顯然,中介也是不看的,不知道她就是作家邱秋。)

後來有一年,中介給我提了一個貌似很有建設性的建議。我的房子在蒲黃榆附近,之前也是一直委托中介代收房租,那次租戶(也就是邱秋)的合同到期時,中介就借口房東不再續租而拒絕和租戶簽續租合同,然後未經我同意就在房子裏麵加了幾麵隔板,說是可以多租兩戶,這樣雖說比整租給一戶人家麻煩,但卻可以多收些房租,我當時幾乎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反正麻煩不到我,與我這邊,多收些進項自然也是再好不過。

我的這套房產是我的養父母留給我的,他們去世後,老房子拆遷,換了兩套房,我把那兩套賣了,換了這一套地腳更好麵積也更大的。它就像我的一個老情人一樣,年年月月供給著我那日漸膨脹的賭性和分分鍾單增不減的賭資,我舍不得和它分手,因為它幾乎成了我的再生父母。直到這一次,我再也忍受不了細水長流了,決定索性賣掉它奮手一搏。

直到我打算收回房子變租為賣時,才驚訝地發現自己幾乎已經不認識它了,客廳裏橫七豎八地擺著三對上下層的鐵架床,走廊隻容得一人穿行,其餘部分已和試衣間隔成一間“丁”字型小屋,兩間臥室倒是沒被破壞,可格局全變了,很顯然他們臨時的主人沒有僅僅把它們當做睡覺的地方,而是讓他們最大限度地發揮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全部功能。

我憤怒地質問中介:“這麼搞成這樣?!”

對方卻眼也不抬一下地說:“你以為,增加進項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嗎?”他的語氣懶洋洋的,“設置隔斷的錢還是我出的呢。”反正我的房子在他那裏已經物盡其用了,我堅定地收回房子轉租為賣並且斬釘截鐵地宣稱自己不再需要中介時,幾乎在他眼裏看到了一道要和我勢不兩立的光芒,但很快,那光芒消失了,他知道多說無益,一拍兩散的時候到了。

那會兒我是多麼懷念那個連租了我十幾年的老租戶,我甚至還向那該死的中介打聽他或她的聯係方式,好問問人家是否有意者房子。因為我實在著急出手。當時剛從澳門回來,準確地說,是剛從賭桌上回來,據說從澳門回來的人做的最多的兩件事就是買房子和賣房子,我也不例外。如果不是賣房子,我這輩子大概都不會知道原來先前租我房子的人就是現如今被那麼多人追捧的作家邱秋, 更不會歪打正著地知道她和駱銘的那許多檔子事兒。

前幾次決定了賣房子後,自製力總能戰勝賭性,它幫我保住了房子和大把鈔票的同時,卻將我的生活推向極度的平淡、空虛和憋屈中。所以這一次為了避免悲劇重演,我打算快刀斬亂麻,隻要一遇到出價夠有誠意的買主,就立刻出手。沒料到中介卻告訴我,他們已沒有先前租戶的信息。所以我隻得自己另尋買家。

我把消息發到趕集網上時根本沒敢上傳照片,因為中介承諾一個半月後才能給我拆除所有的隔斷。

不到五分鍾我就接到第一通電話,很遺憾,是另一家中介的業務員打來的,問我需不需要她的幫助。對方甜美的聲音讓我想起賭場上的一個女疊碼仔琪琪,在我某一次一夜輸夠五萬塊錢時用同樣美妙的聲音告訴我賭場可以送我一晚豪華酒店海景房入住。琪琪領我去辦入住手續時回頭笑容可掬地問我是否需要她的幫助。幫助?我當時想歪了,我沒意識到她的意思是可以借錢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