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少廷與女人交往不多,最熟悉的也就是言家姐妹了,像是公孫大娘這樣急脾氣的,他還從未遇到過。
片刻前有說有笑的公孫大娘忽然之間變了臉色,淒淒慘慘抹起眼淚來,雖說已經不是楚楚可憐令男人怦然心動的年紀,卻仍讓雲少廷不知所措。
他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這公孫大娘腦子也有什麼問題?
哭了好半晌,公孫大娘見雲少廷連安慰都不會,擦擦淚水抽噎幾聲,終於止住哭泣,語氣裏帶著幾分嗔怪:“你這小郎君,看女人連句好話都不會說,如此這般哪能討得女人歡心?我看你雕刻那姑娘,多半是你在心裏放著都不敢說出來的吧?”
“我都說了,那是我妹子。”雲少廷萬分無奈,隻覺得自己的狡辯沒有半點說服力。
說謊這種事,他一向不太擅長。
公孫大娘笑了一場又哭了一場,心氣兒漸漸平靜下來,深吸口氣伸出手,朝雲少廷索要木雕。雲少廷稍作猶豫,還是老老實實把木雕遞了過去。
“手藝還算不錯,就是線條太生硬。老狗子年輕時是個手藝人,最擅長就是雕刻,閑來無事你可以跟他多學學。”公孫大娘翻來覆去看了看,又把木雕歸還雲少廷,滿是皺紋的眼睛笑成一條縫隙,“在這山上待久了誰都覺著煩,老狗子和我都一樣,也就那姓風的毛頭小子能坐得住。你這後生不太會說話,卻是個好料子,以後多往這邊走走,陪大娘我說說話、解解悶,好處少不了你的。”
雲少廷沒明白自己究竟是塊幹什麼的“好料子”,聽人嘮叨?還是呆愣愣應對莫名其妙的人?
但既然公孫大娘開口相邀,作為晚輩總不能冷硬回絕,雲少廷便敷衍著應承下來。他原以為公孫大娘也就是客套話,隔日便會忘記。卻不料那之後幾乎每天下午,隻要他沒有去往溪水那邊,老狗子便會跑到他住處來,扒著窗子傻笑。
風神醫也是認識老狗子的,見他一身襤褸散發著臭氣,往往蹙起眉頭冷冷下令讓宋山把人趕走。雲少廷總覺著自己很可能讓老狗子、公孫大娘與風神醫之間生出矛盾,不得已隻好像當官的上朝一樣,每天準時去公孫大娘那邊“報道”。
熟稔後,公孫大娘反倒不像之前那般凶神惡煞了,有時候扯著雲少廷嘮叨嘮叨,有時聽他說一些大漠裏的故事,有時候還會讓老狗子下水摸幾條魚,就著林中摘來香葉包好,給天天吃素的一老一小二人開個葷。
從公孫大娘斷斷續續的嘮叨中,雲少廷大概知道了這位暴脾氣大娘的辛酸過往。
年輕時喜歡上一個出類拔萃的男人,未婚先孕,為那男人生了一對兒閨女,扛著外人輕視辱罵咬牙過了三年消停日子。三年後那男人有了新歡,不僅拋棄了公孫大娘,還把一對兒閨女帶走過繼成別人家的孩子,從此再不肯與她相見。
公孫大娘年輕時就是個急性子、暴脾氣,因著這事幾度把自己氣得嘔血,險些一命嗚呼時由相識的朋友送到了青冥山上。
如老狗子一樣,公孫大娘來到青冥山後就再沒有離開過。